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晉王走後,瑤娘打算再睡一會兒起。
今兒她不用上差,終於不用那麼早起了。
哪知剛栓了門回來躺下,門就被敲響了。
瑤娘心裡想著莫是晉王忘了什麼東西,轉念又想他進來的時候就從來沒敲過門,反正她日日都把門栓得嚴嚴實實,他總是能很輕易地進來。
不知道是怎麼進來的。
門打開,外面站著阿夏。
「這麼早有事?」
瑤娘看了看外面的天,才不過麻麻亮。旋即她想起晉王剛離開沒多久,阿夏就來敲門了,她會不會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情形?
「蘇奶娘……」阿夏的面色有些猶豫。
瑤娘心裡一個激靈,頓時瞌睡沒有了,難道真看見了?
「怎麼了你這是?」瑤娘面色有些勉強起來,不過屋裡沒點燈,天色又暗,倒是看不顯。
「我昨天睡得早,今天便起得早,想著琴兒這兩日來了小日子,就想幫她把院子掃掃,然後……你……」阿夏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難以啟齒之事。
「你到底怎麼了?」瑤娘需要拼了命才能按壓下心中的慌張,到底兩輩子也不是白活的,她面色詫異又滿是不解,似乎真不明白阿夏的來意。
阿夏又瞄了她臉一眼,搖了搖頭:「沒什麼,肯定是我眼花了。我好像看見有隻耗子往你房門這裡跑來,不過你門關著,它肯定進不來的。不過你還是注意些,若真是發現耗子的蹤跡,就喊人幫你攆出去,免得咬壞了衣裳傢具。」
瑤娘端詳她臉色,看她好像不是在撒謊,才鬆了一口氣。
「我會注意的,等會兒天大亮了,我各處查看一下,若是真有,肯定驚得走。」
阿夏連連點頭:「你即在睡,就繼續睡吧,我不打攪你了。」說完,她就急急忙忙走了。
瑤娘這才又關上房門,回屋繼續歇息。
天色微亮,薄霧繚繞,空氣里還帶著涼涼的濕意,沁人心扉。每逢到了夏日的時候,一天之中也就這時候最舒適。
阿夏有些魂不守舍地攥緊手裡的掃把,有一下沒一下的掃著地。
其實她方才是騙蘇奶娘的,她並不是眼花。她本是拿著掃帚來掃地,哪知迎面就撞上了那個人。
一襲青衫,神情冷然,從薄霧裡走出,宛如那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阿夏當然知道他是誰,下意識就躲開,哪知對方那狹長冰冷的眼眸,當即就直射過來。
那是怎麼樣的眼神?
寫滿了無動於衷的淡漠,猶如萬年不化冰雪的巍峨高峰,鄙夷、傲然。又似藏著無數利劍,攝人心魄。
那是警告的眼神!
阿夏震驚當場,根本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那個人就翩然離去。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大腦才慢慢轉動了。
晉王殿下是從西廂走出來的,而他的那個方向是蘇奶娘的房間。頓時蘇奶娘在小跨院獨樹一幟的地位,玉燕等人的回護,錢奶娘和王奶娘的怨憤,還有那日的冰釜之事等等,都一一閃過阿夏的腦海。
所以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原來蘇奶娘和殿下……
她下意識就去敲了蘇奶娘的房門,就想知道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可在真正看到人後,反而遲疑了。
她該怎麼問?問蘇奶娘是不是和殿下之間有什麼。
她沒忘記晉王的眼神,她若是說錯了什麼話,後果不是她的承擔得起的。
她不過是個小丫頭而已,蘇奶娘和殿下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又與她何干?
阿夏一下又一下地掃著地,腦海里依舊想著蘇奶娘的樣子——雲髻半偏,身姿妖嬈,神態慵懶……
*
太陽像個大火球似的懸挂在天上,院子里的花草都被曬蔫巴了,蟬兒有氣無力地鳴叫著,空氣里是近乎凝滯的悶熱。
胡側妃是個怕熱的體質,每逢到了夏日就特別難熬,所以留春館早就擺了冰。
即是如此,胡側妃還是覺得悶熱難耐。
不光是身體熱,也是心裡熱。
夏天就是這樣,但凡有什麼事窩在心裡,就覺得火燒火燎的,從裡到外都透露著一種不耐煩。
晉王妃最近又找了幾個丫頭進府,也不知是從哪兒弄來的,反正個頂個的水靈。晉王妃的託詞是身邊的丫頭放出去不少,需得添幾個人手,可讓胡側妃來看,那就是不懷好意。
本來晉王被晉王妃惹怒后,連著多日未曾踏足思懿院。晉王雖與晉王妃不甚親近,但該給的體面從來不少,但凡在府里,每逢一、五的日子,他都會到思懿院用膳,可自打那次后,晉王再是不去了,而晉王妃也病了。
讓胡側妃來看,這哪是病了,這是找不到台階,自己在給自己找台階下呢。
可惜殿下不應茬啊!
胡側妃心裡那個高興啊,可沒等她高興幾日,晉王妃就病癒了。
這打不死老妖婆!她不止一次在心裡這麼罵道。
晉王府與別處不同,因為是藩王府,府中各處分工明確,又分外務與內務兩個部分。
對外有長史司、奉承司、朝暉堂,對內有內務所。而這內務所分管著整個府里上上下下的內務之事,大到府中幕僚、門客、家將、護衛的車馬嚼用,小到府里下人每一季的衣裳裁剪日常餐飯月錢發放,自然也包括這后宅。
內務所是由王府總管福成掌管,不過後宅乃是王妃的地盤,自然又另外的劃分了出來。但由於其上有內務所鉗制,晉王妃手中的權利已經被削減到相當低的程度,除了各處下人的調動,與各院分例的分發,並無其他。
即使是這點權利,胡側妃也早就看在了眼裡。
這些權利看似不多,卻掌握著后宅這裡所有人的命脈,胡側妃既然不想受人鉗制,自然要與之相爭。
好不容易借著晉王妃失勢,她正借著勢頭拉攏收買安插下人,哪知才剛進行開,晉王妃就病癒了。這不是就壞了胡側妃的大事,不然也不會這麼罵她。尤其晉王妃又弄了些小妖精進來,明擺著這些就是馮侍妾第二、第三。
胡側妃越想心裡越煩,手裡拿著團扇,呼呼地對自己扇著。
「桃紅,去給本妃弄碗乳酪澆櫻桃降降暑。」
聽到這話,旁邊站著的桃紅面現難色。
這乳酪什麼的都不稀奇,做法也簡單,王府堆金砌玉富貴至極,什麼珍饈美饌沒有。可這櫻桃——
要知道晉州地處邊塞,地大遼闊,卻是算不得富饒,且當地也不產櫻桃。倒是前兒打從京里送來的賞賜中有一簍,不過內務處那邊直接就送去了思懿院,說是晉王妃好這口,留春館這裡卻是丁點未分到。
也是因為此,府里的風向再度變了,早先往胡側妃這邊倒的人,紛紛變了態度,再度持觀望狀態。如今胡側妃鬧著要吃什麼乳酪澆櫻桃,不是明擺著讓桃紅去管晉王妃要。
「娘娘……」
胡側妃當然看出心腹丫鬟面上的難色,她美目一轉,落在旁邊打扇子的翠竹身上:「翠竹你去,就說小郡主要吃。」
小郡主才多大,能吃這?
這明擺著是借著小郡主噁心人去了!
翠竹當即難堪了臉色,卻根本不敢反駁,默默放下手裡的扇子出去了。
桃紅睇著她背影,對胡側妃道:「她也真是好脾氣,娘娘這麼折騰她,她竟然也都這麼受著。」
「願意受著就受著吧,本妃多得是手段折騰她。」胡側妃哼笑著,輕搖著團扇。這會兒也不惱了,就等著看思懿院那邊的笑話。
晉王妃若是給了,噁心的是自己,明擺著這就是胡側妃胡攪蠻纏。可若是不給,那可就是不看重小郡主。
小郡主是晉王唯一的子嗣,不看重小郡主,就是不看重晉王!
這是胡側妃偷換的概念,可出乎意料的是這手段十分好使,但凡她在和晉王妃相鬥中落了下風,祭出這一張牌就是穩贏不輸的局面。
胡側妃才不會任由局勢逆轉,哪怕她失了機會,她也不會讓晉王妃扳回一城,大不了就是維持原樣,雙方勢均力敵。
思懿院那邊是何反應且不知,一牆之隔的小跨院里,晉王難得白日悠閑的來了小樓。
小樓的二樓,槅窗大敞著,微風吹拂著紫色紗幔左飄右盪。
這種炎熱的天氣,屋裡自然擱著冰,偌大一座繚繞著白煙的冰山堆放在屋中一角的鎏金冰釜里,隨著微風的吹拂,沁得滿室清亮。
書案后,晉王正手持一本卷宗看著。
不遠處的圈椅上,瑤娘正坐在那兒,從花几上白色的細瓷碟子里,捻起一顆顆鮮紅可口又大又圓的櫻桃吃著。
那穠艷的色澤襯著瑩白的細長手指,看起來出奇得好看。
晉王往這邊斜了一眼,心想果然適合她。
瓷碟里放了一層薄冰,也因此櫻桃上帶著一層冰涼的水汽,酸酸甜甜又涼爽可口,瑤娘一氣兒吃了二十多個,才停下。
她有些赧然,自己並不是個貪嘴的,可竟當著晉王面稀奇這種小吃食,也不知他會不會笑話她。
不過確實很好吃,她還沒吃過呢。
她看了看盤中所剩不多的櫻桃,再瞅瞅那邊的晉王,更是覺得有些羞愧。東西是殿下拿來的,可他卻一個沒吃,被自己吃了這麼多。
「殿下,可是要食?」
晉王第一反應是,他可不是女人家,怎麼會吃這種小東西。可看看她細白的手指,嬌媚的眉眼,忍不住就心中一動。
他揚了揚眉,深諳其意的瑤娘便端著瓷碟走了過去。
剛到跟前,就被他拉坐在膝上,而後這位大爺又揚了揚眉,瑤娘略微猶豫了下,就輕捻起一個送入他口中。
「味道不錯。」晉王說。
瑤娘恰如其分地伸出手,一個小小的櫻桃核滾落在她手心裡。
就這麼一個喂,一個食,順便不忘看卷宗,倒也頗有樂趣。
只是晉王吃著吃著,動作就多了起來,或是輕咬一下她手指,或者不經意地舌尖掠過。書案下,另一手有意無意地在瑤娘腰眼上按揉著,明明是最正經不過表情,卻干著最不正經的事。
「你瞧這書中所言,美人以口哺酒,最是香甜不過。」晉王伸手點了點。
瑤娘正被他撩得面紅耳赤,聽了這話,下意識就看向他手裡卷宗。
這才發現這哪裡是什麼卷宗,明明就是一冊話本子。
本子上配有精美的插圖,俱描繪的是那極為香艷之事。畫中那人兒就如同他們此時這般,一人坐在另一人的膝上,只是那美人衣衫半解,隱可見其中旖旎,正以口哺酒喂著那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