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小寶想坐起來,卻又怕把瑤娘吵醒了。

就著側躺的姿勢,他認真地看著娘的臉,腦子裡浮想聯翩。

上輩子父皇專斷獨行,暴戾成性,沉迷道教長生之術。人人都說他父皇這是瘋了,竟妄求長生,只有小寶知道,宮裡雖是僧道橫行,父皇屢屢在宮中修建寺廟道觀,實則並不是妄求長生,因為他父皇根本沒有讓那些僧道去煉那服了可以長生不老的丹藥。

他們做著很隱秘的事情,似乎是祈福,又似乎是在布希么陣法。

小寶一直以為父皇是聽信了那叫寒川子國師的讒言,在為他逆天改命。為此,他曾進言多次,可父皇俱是置之不理。

時至至今,小寶突然不這麼想了,也許父皇所做之事並不是沒有作用。

不然他和她娘為何都重活了?

小寶在床上翻了個身,滾遠了些。

他娘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何會說出那樣的話?這就是她為何寧願去當一個奶娘,也不願給父皇做妾的原因?

那他們將要面對的危機是什麼?是後院里的那些女人,還是父皇的政敵?抑或是……

沒有人能告訴小寶,他自打重活回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這麼的無力。

不會說話,不能走路,什麼都幹不了。

*

大廚房位於后宅靠西北處,此時門前的空地上圍站了許多人。

人群正中間,有兩個痴肥臃腫的婆子正被幾個太監按在刑凳上打。

這晉王府與他處不同,不光有尋常的下人,也有當年晉王從京中帶到封地的太監和宮女。這些個身上標誌著『宮裡出來的』,格外與他人不同,尋常在府里行走絕無人敢惹。

不過人數並不多,且大多都是太監。

王府的下人們形成了這樣一種認知,但凡是這些太監爺爺們出動,那就是在替殿下辦事。這些個沒了根的閹奴個個都狠,那是狠到讓人直打冷戰,誰惹到他們誰就是老壽星上吊找死。

可今兒沒人招惹,倒是這些個煞星自己來了。

事情的起源到底如何很多人都不清楚,只知道大廚房裡有兩個碎嘴的婆子正在說昨晚上那事。

人們總是熱衷於這種與男女陰私有關的禁忌話題,不光是市井鄉野,甚至王府也同樣如此。小丫頭們還只是紅著臉聽,這些個養過孩子婦人說起來才是百無禁忌。

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好像親眼見過也似,期間言語種種粗鄙,這裡就不一一表述了。

有的只是旁邊豎著耳朵聽,有的卻是忍不住就湊上去了。扎堆的人越來越多,而就在這個時候,這群如狼似虎的太監突然降臨,二話沒說就將幾個正說得口沫橫飛的婆子給按在了地上。

而首當其衝被人拿來殺雞儆猴的,就是這兩個自己作死的婆子。

「膽子不小啊,私下議論主子!大抵都是不想活了吧。以為藏在犄角旮旯里嚼舌根,爺爺就聽不見了?嘿!不怕你們知道,爺爺還就長了個順風耳,這府里但凡想知道的,就沒有不知道的。」

小順子雙手負在身後,來回踱步著,刻意吊長了聲音:「打,給我狠狠地打,打完了丟出府去,咱家就想知道這晉州各家各府上,知道這幾個刁奴是從晉王府里扔出去的,有哪家還敢收容。」

板子聲啪啪作響,挨打的人哭聲震天,旁邊幾個等著挨板子的老婆子嚇得屁滾尿流。

若只是挨頓板子,挨了也就挨了,可聽這話似乎還想把人攆出府。

她們都在王府當差多年,一把歲數了,真被攆出去沒哪家敢用,可真是就是死路一條的下場。不對,比死路一條還慘,死了也就死了,一下子的功夫。可被攆出去,這就意味著流離失所,晚景凄涼。

更何況還不知道能不能挨過這頓板子!

頓時紛紛跪地求饒,可小順子你別看他臉嫩,但心狠。任你磕得頭破血流,他眉毛臉皮子連動都不動。

旁邊圍觀之人俱是膽寒,大家自然怕的不是小順子,而是小順子的背後的福總管,福總管背後的晉王。

晉王從來不管后宅之事,還沒動過這麼大的干戈,萬萬讓人想不到的是,第一次動干戈就是上真格!

而與此同時,差不多的場景還在其他處也上演著。

這些說嘴的下人少不了有自己好奇,但也有受人指使攪三攪四的,不過誰知道呢?瞧朝暉堂這動靜,似乎不管你到底是想幹什麼,都打算一起捏死的模樣。

消息傳到思懿院,王妃怔忪了一下,笑道:「本妃還打算整頓整頓下面,如今殿下出了手,倒是給本妃省事了。」

周媽媽可想得和她不大一樣,她覺得王妃心裡肯定不舒服。這麼多正經妻妾的被窩殿下不鑽,偏偏去鑽個奶娘的被窩,還是小郡主身邊的奶娘。

鑽了就鑽了,還被人抓了現行,還不讓人說!瞧殿下心疼那小妖精心疼的,周媽媽都不忍目睹了。瞅這動靜,這是要封了府里上上下下的嘴啊,誰敢說三道四,誰就準備迎接殿下的雷霆震怒。

關鍵是作為殿下正妻的王妃該怎麼想?男子本就不該插手后宅之事,尤其是為了個出身低賤的奶娘,這不光是在奪權,還是在打臉。

打晉王妃的臉!

周媽媽格外不忿,心裡頓時將瑤娘給恨上了,覺得當初挑了她進府,就是一步錯棋。

她自然沒忘提醒晉王妃,可晉王妃卻是笑而不語。

比起思懿院這邊,留春館和另外幾處反應就激烈多了,或是冷笑或是怨中帶怒,就不一一表述。

一時間,整個王府風聲鶴唳,而這一切竟俱是為了一個奶娘。

恐怕說出去,任誰都不會相信。

*

不過瑤娘這會兒還不知道這件事,她睡了一下午,剛醒過來。

瑤娘醒了之後,發現兒子不見了,玉蟬走進來,跟她說小寶被抱去院子里玩了。

玉蟬服侍瑤娘穿衣。

瑤娘還有些不習慣要自己來,玉蟬道:「夫人,您該習慣這些。該讓下人做的事,就讓下人來。這不光是您會不會的問題,而是你得讓她們知道你是主子。」

瑤娘當然知道玉蟬這是在教她,其實她也不是不懂,而是上輩子身邊下人都是王妃給的,她立身不正,心虛氣短,總是不敢使喚。而蝶兒慣是個好吃懶做的,所以她很多事情都是能自己做就自己做。

也許,她該換個態度了。

瑤娘伸直手臂讓玉蟬幫她換上了衣裳,又去了妝台前梳妝。這個玉蟬可不擅長,便叫了紅綢進來。

紅綢是個圓臉杏眼的丫鬟,皮膚白凈,手也很巧。先拿著梳子幫瑤娘將長發梳順了,並問她想要個什麼髮式,瑤娘說都可,她便很快地幫瑤娘梳了一個隨雲髻,以一根赤金累絲嵌紅寶蝶戀花的步搖固定。

步搖是玉蟬從首飾盒裡拿出來的,這首飾盒好像是內務處那裡送過來的,瑤娘沒打開過,自然不知道裡面有什麼,可別的不認識,這根步搖瑤娘卻是認識。

上輩子晉王也賞了一根這樣的步搖給她,而她死的時候就是帶著這根步搖。

一直以來,瑤娘都不願回憶自己上輩子是怎麼死的,她從來不敢去深想。她假裝上輩子只有自己死了,姐姐和小寶依舊是好好的,小寶可能會因為沒了娘,日子過得很艱難,但一定是好好的。

可看見這根步搖,瑤娘卻是再也騙不了自己了。

若是她沒有弄錯,她上輩子是中毒身亡。而在她臨死之前,她唯一吃過的東西就是王妃賞的菜。

那菜不光她吃過,姐姐也吃過,而她吃過後還給小寶餵過奶……

瑤娘閉了閉眼睛,伸手去觸那步搖,蝶口上鑲著紅寶,個頭雖不大,但色澤極為穠艷,讓人觸之心顫。

見瑤娘神情有些不對,紅綢忐忑地問道:「夫人,可是梳得不好?」

瑤娘對鏡自照,又去摸那紅寶,伸出纖指觸了觸,才笑著道:「很好,很漂亮。」

紅綢這才放下心來,誇道:「是夫人生的好。」

是啊,她生得好,打小大家就這麼誇她。

她如今也就只剩生得好這一樣了。

紅蝶匆匆步了進來,稟道:「夫人,殿下來了。」

瑤娘也沒耽誤,忙在丫鬟的簇擁下迎了出去。

榮禧院里的人似乎十分高興,幾個丫頭也是笑容滿面的,似乎晉王來是什麼值得慶賀之事。

瑤娘佇立在門邊,朝前方望去。

正值傍晚,滿天紅霞,讓入目之間所有的一切都籠罩了一片緋色。

他身形偉岸,龍行虎步,朝這裡走來。

這還是瑤娘這輩子第一次以這種身份來迎晉王,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她有些不習慣,也有些恍惚。

正胡思亂想著,他已經走到近前來,一道陰影籠罩上了她。

晉王離很遠就看見正房門前立著一個人,一身嫣紅色折枝芍藥妝花褙子配湘妃色十二幅羅裙,身姿婀娜,亭亭玉立。

再走近了些,見她雪膚烏髮,水眸紅唇,有水般的柔婉與嫵媚,又帶著一種煢煢弱質的嬌怯之態。晉王頓時覺得浮躁了一日的心終於被撫平了,打算回去賞內務處的管事。

會選,知道什麼才適合她。

小奶娘就該是這樣,華服美衫,精雕細琢,而不是成日里穿著那幾身鄉下婆子都不穿的衣裳,干著那些粗鄙的活兒,將那一切的美好都隱藏起來。

他晉王的女人就該是這樣!

晉王走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牽著她往裡走:「想什麼?」

瑤娘怔了一下,低垂著頭道:「什麼也沒想。」

晉王明顯不信,卻並未戳破她,兩人進了東次間,在羅漢床上坐下,便有丫鬟上來奉茶。

晉王飲了半盞茶,擱下茶盞,吩咐福成傳膳。

這膳自然不是出自大廚房,而是從朝暉堂里提過來。

福成出去吩咐后,便有一個小太監半撩起袍子下擺快步往朝暉堂奔去,大抵是提前灶上就備好了,不多時就有一行數個小太監手提著雕紅漆描金海棠食盒,疾步如風往榮熹院奔去,引來府中下人紛紛側目。

這奔也是有講究的,這是在宮裡行走的那些個太監們首要學的一門絕活兒,看似雙腿疾走如風,卻是肩不晃手不搖。這門功夫練到最深處,能頭頂著一個裝了水的瓷盤,來回在幾個宮之間跑幾圈,既要保持速度,還能讓裡面的水不灑。

所以當膳擺上桌時,連湯水都未灑出一丁點兒,還冒著熱氣,像似剛出鍋。

自有丫頭侍膳,兩人比鄰而坐,又是一番從未有過的風景。

認真說來,瑤娘還從未這樣和晉王相處過。上輩子晉王來找她,就是干那事,偶爾也會留她那兒用頓飯,卻是他吃著,她站著。而如今兩人卻是可同桌而食。

瑤娘不禁有些恍惚,同時心裡更是對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更有把握了一些。

他即是喜歡她,她就努力讓他喜歡得更多一些,一直一直喜歡下去。直到哪日不喜歡了,那時候說不定小寶已經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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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寵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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