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事後紀嬤嬤哭著離開,後來這事傳進符彥麟耳中,他只是沉默著。
她對紀嬤嬤說的一番話,怕也是故意說給他聽的吧?
他確實是把她當成一般女人,以為只要自己討好她、給她甜頭,她就會既往不咎,重新接納他,可他卻忘了她並不是普通的女人,她做的事也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
她看清了他想挽回的企圖,卻還能不動聲色,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依然每日言笑晏晏,把他們之間的距離拿捏得剛剛好。
她這樣,反而讓他更喜歡她了。
不過她想維持現狀,他卻不能放任她停留在原地。既然不能用一般女人的方式對待她,他便用丈夫對妻子的方式吧!
隔天,當他把莊子的房契親手交給她時,果然讓她大為驚訝。
「這莊子以後就屬於你的了。」他說。
他給得太大方,反倒讓她不敢置信,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她才不會上當。
「你這麼做,有什麼條件?」
「丈夫給妻子東西,哪需要什麼條件?」他說得太直白,讓她一時傻了眼,沒料到他也會這麼單刀直入的剖白。
他倆的情況,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居然也開始學她裝傻了?
「這可不行。」她忙道。
「你不要莊子?」他挑眉。
她一時語塞,根本開不了口拒絕。她太想要這莊子了,何況她在這裡花了四年的心血,哪捨得不要?可她知道他的企圖,她若是要了,豈不是遂了他的意?
「既然想要就收著,這莊子就當是我的賠禮,畢竟當年是我對不起你,明知你受了冤枉,卻還是讓你出府,這是我的歉意。」他說完后便轉身離開,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留下她一臉的意外和茫然。
她目送著符彥麟的背影,再看回手中的契書。原來他當真知道她是冤枉的,不但放下身段向她坦白認錯,還向她道歉。
這世道以男人為天,男人就算做錯了,女人也得給他們台階下,像認錯和道歉這麼掉面子的事,要一個大男人做出來很不容易,但符彥麟卻做了,他這是把挽回的心思明明白白地擺在她眼前。
全莊上下都知道侯爺向夫人認錯了,還送上莊子的契書做為道歉的賠禮,紀嬤嬤這回學乖了,什麼都不說,但她含笑的眼神卻清清楚楚的在為夫人開心。
牧浣青依然淡定如常,好似一座莊子和土地絲毫收買不了她的心,卻只有她自己知道,拿到契書的這一夜,她失眠了。
喔不,不只有她一人,樑上的蝴蝶也知道她失眠了。
何關修長的身子橫陳在樑上,妖魅的桃花眼盯著牧浣青手腕上飄動的紅線,終於有了些許動靜。
鎮遠侯這一招倒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千金萬金皆難以打動牧浣青的心,但是懂得放下身段認錯,則正中牧浣青的弱點。
看了這麼久的戲,何關也終於看出門道來了。牧浣青要的其實不多,就是「尊重」二字罷了,偏偏在這個男尊女卑的社會,男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尊重女人,對男人來說,女人就是他們的財產,給她們名分,養她們、寵她們,就當是回報了。何關似有所悟。莫怪女人要爭寵啊!
百年來,他自認為了解女人,也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像牧浣青這樣能力強大的女子也不少,但能像她這樣不因為男人示好就擺架子的女子,他卻沒見過。
何關似乎有些明白這次任務的重點了。這對冤家雖然寫了和離書,但只要沒有公開,女子未從夫家除籍,便不算和離,如今男人也有心,但是紅線怎麼始終都沒什麼太大的進展?
雖說符彥麟開口向她認錯,並表達歉意,那紅線的顏色才終於起了變化,但也只有一些些……難道問題出在牧浣青無心?
如此說來,便是要想辦法讓牧浣青動心了,心動,姻緣線才動,不是結成夫妻就算數的。
這一夜,何關也陷入深思,跟著豆豆她娘一起失眠了。
符彥麟在莊上住了幾日後便回京城。
離開時,他瞧見牧浣青雖然面色平靜,看似平常,可目光卻有些閃躲,他知道自己的方法奏效了。
在朝堂上浸淫多年,他看人的眼色還是有的,目光閃躲表示她在意,總好過淡定,太過冷靜的她會讓他無處下手。
他可以慢慢來,把卡在他們之間的那根刺拔掉,用他的誠意來修補,何況他已經對她坦白了心意,如此她便不能再裝傻了吧?
總兵大人要回京,三名心腹也得跟著走,不過柳雲和柳暮姊弟卻被大人留下了。
牧浣青立即拒絕。當初在侯府時,他們就是這樣在她院子里安插眼線,她可不想他離開后還留了手下來監視她。
符彥麟見她拒絕,也沒生氣,把柳氏姊弟兩人的身契交給牧浣青。
「以後這兩人就是你的人,你若嫌他們不好用,把他們發賣了也行。」
說完這話,他上馬便走了,也不管她要不要,被留下來的柳氏姊弟則淚眼汪汪的盯著她,一副可憐兮兮怕被遺棄的模樣。
牧浣青這下一個頭兩個大。說起來她與柳氏姊弟並無恩怨,當初在侯府時,他們也沒對她做出任何不敬的事,如果就這樣把他們發賣了,她也不忍心。
可惡,符彥麟分明就是故意的。
既如此,就讓姊弟兩人頂替庄康三人的活吧!剛好那三人走了,姊弟倆可以替補人手,她便能讓那些老婆生孩子以及長輩生病需要照顧的僕人們,繼續安心待在家鄉,不用急著趕回來。
柳氏姊弟與庄康三人一樣勤快,叫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但他們比庄康三人更細心。庄康三人只能幹粗活,但柳雲和柳暮卻是細活也能做,例如染布、編草結籃、照顧小小姐,可謂雙手萬能,十分靈巧。
柳氏姊弟比任何人都貪黑起早的來上工,還比任何人都晚下工,深怕沒活干就要被攆走,有活干就笑呵呵。
不過他們當然要幹活了,因為侯爺在離開的前一晚把他們姊弟倆召去屋裡,交付他們一項非常重要的任務,若是沒達成這個任務,他們就真的等著被發賣吧。
好歹他們住侯府也伺候過夫人,雖然日子不長,但多少略知夫人的脾性,既然夫人看上心語和力淵的忠心和老實,那他們就想盡辦法把這些長處表現出來。
除了幹活,還是幹活!
起得比別人早,睡得比別人晚,不求吃好,只求有得吃;不求有地方睡,只求別趕他們走就行。
牧浣青不是笨蛋,一看也知道他們肯定是受了符彥麟的命令想要賴在她這兒。她明白為人奴才的辛苦,主子有令,他們也是身不由己,但她不想放兩個眼線在自己的地盤上,成天受人監視。
她原本打算把他們發落到外頭去住,但尚未開口,這兩人就自己滾到莊子外去了,天黑起早的來上工,下工后又自動滾得遠遠的。
好啊,跟她玩苦肉計?她決定不理會,就讓他們待在莊子外吧!
偏偏這幾日雨打雷鳴的,老天下了一場磅礴大雨,隔日放晴后,一大早他們出現在莊子大門口,一個臉色發青、身子打抖,另一個打了個大噴嚏,還掛著兩條鼻涕,樣子著實狼狽。而他們自己還會主動躲得遠遠的,自願去馬房挑馬糞,因為那兒沒人,不會把病氣傳染給別人。
牧浣青終究是服了他們,嘆了口氣。「罷了,叫管事去安排房位,給那姊弟倆住下吧!」
心語福了福,轉身退下要去找管事。
「等等。」她叫住心語,想了想,改口道:「直接讓那兩人來見我。」
柳雲和柳暮得了通傳,知道夫人要見他們,急急來拜見。他們本以為夫人叫他們來是為了兩人去留一事,姊弟倆正商量著等見到夫人時,無論下跪磕頭也要求夫人收留他們,但他們卻猜錯了夫人的心思。
「說吧,侯爺交付你們什麼任務?」
兩人俱是一怔,柳雲立刻跪在地上,抬起頭小聲道:「侯爺命令,要咱們留下幫夫人好好乾活。」
牧浣青聽了只是淡淡一笑。「看來你們也不打算把我當主子,連個實話也不說,表示咱們沒有主僕的緣分。既然你們家大人隨我處置你們,那我就把你們發賣了吧!」
姊弟倆一聽,立即嚇得頭叩地。「夫人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