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百口莫辯
城外,白雪皚皚,有一處卻已經被染成紅色。
濃烈的血腥味傳來,便是馬兒也似乎受了刺激一般,嘶鳴了一聲。
寒風乍起,比起身上的寒冷,楊老將軍只覺得心更冷。
他趕到的時候,流民已經跑散了大半,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婦孺,地上屍橫遍地,孩子驚恐的哭聲和婦人隱忍的啜泣都灌入楊老將軍的耳朵里,如同一把把利劍,剜著他的血肉。
「畜生,畜生!」楊老將軍啞了嗓子,提起手裡的刀便朝那劊子手砍了過去,可偏偏,那劊子手穿著的是流民的衣裳。
楊老將軍手起刀落,那人的頭便與身體分離,滾落在了地上。落到一個婦人和幼童腳邊,婦人直接白了臉,昏死了過去,留下孩子驚恐大哭。
楊老將軍看著地上破碎的屍首,擠欲泣淚:「你們別怕,不會再有事了。」老將軍啞著嗓子對著剩下的人道。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走了出來,懷裡還抱著剛滿月的可是已經沒了呼吸的孫子:「他說,是聽了楊將軍的吩咐,才來殺了我們這些沒用的賤民的,這位大人,您認識楊將軍嗎,他為何這般對我們?」
楊老將軍面色微白,提著刀的手也微微顫抖了起來:「不關楊府的事,這是歹人……」
楊老將軍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冒出一個渾身透著腐敗之氣的黑衣男子,一劍便穿透了那老人的心臟,緊接著,四五個黑衣人都從暗處走了出來,伴隨著的,是一陣詭異的琴聲。
楊老將軍識得這些人。死士!可是不等他說話,那些死士們便手起刀落,又殺了剩下的老人和婦孺,唯獨留下了孩子。
「你們!」老將軍才提起刀,後面便響起了一陣馬蹄聲,緊接著,一群手拿武器的士兵並沖了過來,領頭的是守城的將官。
「楊老將軍,沒想到你居然如此兇殘!皇上讓你協助太子救助災民,你居然在此屠戮,實在枉為人!」那將軍義憤填膺。
老將軍黑了臉:「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人都是這些死士殺的,之前的兇手我已經解決了,你還不趕緊把人抓起來!」
「死士?」那將官似乎等著他說出這句話一般,扭頭看著那些黑衣人,一抬手:「殺,一個不留!」
楊老將軍也動了手,殺了幾個死士,可是就在他準備去對付下一個時,一道童稚的聲音響起:「就是他,他殺了人,把人頭砍下來了。」
楊老將軍怔住,望著之前那活下來的孩子,不知該怎麼解釋,那將官也趁機繳了他的兵刃,壓著他的肩膀,狠狠踢了一腳老將軍的腿,老將軍被迫跪了下來:「原來蓄養死士的人是你,定是這些流民發現了你的死士,所以你才大開殺戒,對不對!」
「滿口胡言!」
「哼,狡辯,去大牢里狡辯吧!」那將官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帶下去!」
楊老將軍想起之前紅姨告誡的話來,只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們這些玩心計的,要殺我便殺,何苦連累這些無辜百姓的性命!」
那將官冷哼一聲,直接讓人將他帶走了,至於地上的婦人和孩子,則是直接讓人帶走了。
楚姒靜靜等著消息,直到傳來消息說老將軍已被抓,才沉沉嘆了口氣。
「沒想到趙訓炎這次會這麼狠,居然殺了那麼多人。」楚姒聲音微沉,她原以為趙訓炎會直接扣帽子,沒想到他居然來真的,生生取了那麼多人的性命。
「好在逃走了一部分。」林清愚在一側道:「不過楊家這次的麻煩不小,死了這麼多人,就算真與楊老將軍無關,這次怕也要吃些苦頭了。」
「那就拿趙訓炎的命來換!」楚姒紅了眼。
林清愚將她輕輕攬在懷中:「不急,餅這麼大,咱們得一口口吃,別把自己噎著了。」
楚姒靠在他懷裡,才稍稍緩過一口氣,不過鄭雲卻在門面敲了門:「少夫人,逍遙王尋來了,此時正在樓下。」
「見還是不見?」林清愚問道。
楚姒微微咬牙:「他敢來,我就敢讓他吃點苦頭。」逍遙王有一個皇帝溺寵非常的淮陽公主撐腰,輕易動不了,那麼她就把他的羽翼剪乾淨,看他還怎麼撲騰。
「我需要媚娘幫我一個忙。」楚姒似下了決心般。
「好,我們現在去如意坊。」林清愚道。
楚姒頷首,跟林清愚從後門乘了馬車直接往如意坊而去。
媚娘聽到楚姒的要求,略驚訝了一下:「現在行動嗎?」
「嗯。」楚姒怒火中燒:「你放心,我不會如此沉不住氣,但是他一定要知曉些厲害!」那麼多無辜的性命,趙訓炎果真箇沒有心的人,人命在他眼裡只是草芥,前世的自己如是,如今的百姓如是。
媚娘聞言,深深嘆了口氣:「好,我現在去做,不過少夫人,這樣做了以後,您也會受影響。」
「無妨。」楚姒神色淡淡,楚府如何,她早就不在乎。
林清愚輕輕抓住她的手:「不管怎麼樣,我都在你身邊。」
楚姒轉過眼看他,神色柔和平靜,似乎有讓人寧靜下來的力量。
楚姒微微頷首,媚娘見此,這才轉頭出去了。
趙訓炎坐在京華樓中,見已人去樓空,莞爾,手也緩緩撫摸著窗台上的一盆青葉綠植:「還真是她。」那股暗中的力量不一定是楚姒,但她一定有參與。
似乎,越來越有意思了。
「王爺,楚府來了消息,說那道士已經被人帶走了。」有人來報。
趙訓炎淡淡頷首:「我們慢了一步。」
「還有,楊老將軍已經被抓進大牢了,我們追蹤到城門處攔著他的婦人,以前就是個青樓的,聽聞她背後有個什麼主子。」那人道。
「人呢,可抓起來了?」趙訓炎轉過身來,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手又去拿那似乎喝過的杯子。
那人的頭更低了些:「我們想要進去拿人的時候,已經是人去樓空。」
「看來也是早有準備。想來楊老將軍這步棋。他們應該也有后招。」趙訓炎慢慢分析道。
「那我們該怎麼辦?那老傢伙素來嘴硬,想讓他承認,就算在他面前殺了楊家人都是不可能的……」
「不認罪?」趙訓炎冷笑一聲:「人證物證俱在,他不認又何妨,你以為百姓會能看得清真相嗎?看不清的,百姓糊塗,只相信眼見為實,所以明兒一早,你安排幾個人,這事兒也就水到渠成了。」趙訓炎眼中滿是不屑和諷刺。
「是,那太子的粥棚……」
「我們的人已經去溫泉山莊了,消息明兒一早就會放出來,你告訴焦思邈明天一早行動,絕對不許出半分差錯,若是出了岔子,就讓他提頭來見。」趙訓炎吩咐道,這一次他必須成功,否則,暗處的那隻手就會乘機捏住他的脖子,讓他再無翻身之日。
趙訓炎正在等著天明,可宮中卻似乎依舊燈火通明。
珍娘站在大殿下,一身明黃色華貴宮袍,挽著繁複的髮髻,綴滿了金銀簪子,看起來富貴端莊,卻又帶著幾分清雅高貴。縱然她年歲不小,可看起來仍舊是風韻猶存。
皇帝坐在首座,身邊一個伺候的人也沒有,他輕輕咳嗽著,翻閱著手裡的奏章,半晌才道:「知我為何半夜叫你過來嗎?」
「臣妹不知。」珍娘淡淡應著,語氣里沒有半分兄妹之間的親昵,全是疏離。
皇帝抬頭看了她一眼,眸中痴迷:「珍娘,你可知為何楚秉松屢屢犯錯,朕還留著他?」
珍娘垂下眉眼:「臣妹不知……」
「你知,你怎麼不知呢?你是最清楚的,當然楚秉松為朕殺了駙馬,所以這麼多年他才得以節節高升。朕遲遲沒有將他處置,就是希望你看清楚,殺了駙馬的人是他,不是朕,可是你為何偏偏要恨朕呢?」皇帝痛心疾首。
珍娘依舊垂著眉眼,想起當年的駙馬,只是淡薄一笑:「臣妹誰也不恨,所以皇上不會死,楚秉松也不會死……」
「不,他快死了。」皇帝將手裡的奏章拍在桌案上:「朕已經知道他這麼多年,根本沒有守口如瓶,他把這個消息還告訴了別人!」
「那跟臣妹有什麼關係?」
皇帝見她如此,只是長長嘆了口氣:「你不是一直在幫趙訓炎么,朕這個好弟弟,心狠手辣,你為何要扶他?」
「因為他跟你最像。」珍娘抬起頭來看著皇帝,她就是要讓一個跟皇帝最像的人,親手毀了他,讓他看看自己究竟有多可惡!
皇帝怔了一下,旋即笑了起來:「罷了,你回去歇著吧,這次你們都敗了,敗給了一個御史言官。」皇帝揚揚手裡的摺子,再揚揚桌案上一堆的證據,笑著搖搖頭:「朕還是有幾個忠心的好臣子的,你看看趙訓炎,都籠絡了一幫什麼人,全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皇帝說完,起了身,卻因為突如其來的一陣眩暈而差點沒站穩。
搖晃了幾下,勉強站穩,才苦笑著搖搖頭:「你看看,你還是那麼年輕,而朕已經是黃土埋了半截的人了。」
珍娘看著他不說話,皇帝笑了笑,自己提步往裡頭去了。
貼身伺候的高公公在裡間候著,見皇帝來了,忙上前扶著。
「皇上。早些歇息吧。」高公公勸著。
皇帝看了看手裡的奏章,嘆了口氣:「不睡了,等明天吧。」說罷,到了暖榻上盤膝坐著,又接過高公公遞來的參茶喝了,面色這才算是好了些:「你說,這事兒清愚有沒有插手?」
「這……林世子不是已經聽了您的吩咐么,想來是不敢抗旨的。」高公公笑道。
皇帝也笑起來:「你就知道哄朕,朕本來打算試他一試,可如今他還是沒經得住考驗啊。」
高公公略驚訝的看著他:「您的意思是,世子爺插手了?」
皇帝揚揚手裡的摺子:「你以為朕的御史們,都這麼能忍么,若是他們真的掌握了這麼多丞相府和雲尚書府的罪證,早就參了,根本不會等到今晚急匆匆送來。」
「可為何斷定是林世子呢,也許是別人……」
「你倒是挺喜歡清愚。」皇帝笑了笑:「他是個好孩子,可惜不服管教。」皇帝幽幽嘆了口氣:「罷了,你把這兩份東西,一份送去丞相府。另一份送去雲府吧。」
「皇上不處置丞相爺么?」高公公似無意般問著,皇帝的笑容冷了些:「你越發的不知規矩了。」
高公公忙跪地求饒,皇帝看著他花白的頭髮,抬抬手:「罷了罷了,你也伺候了朕一輩子,朕怎麼著也不會因為這件事處置了你,去吧。」
「是。」高公公不敢再多言,即刻讓人把東西送了出去。
皇帝坐在暖榻上,想起方才大殿的談話,眼眶濡濕,卻自嘲的嘆著:「冤孽,都是冤孽。」
楚秉松半夜接到密旨,正疑惑著,待看到送來的東西以後,立馬跪地謝恩:「老臣謝聖上不殺之恩,往後定兢兢業業,為朝廷辦事,半分不敢再存……」
「好了相爺。」來傳旨的公公跟上次來賜婚的公公是同一個人:「畢竟您也是元老了,這麼多年的忠心皇上自是看在眼裡。寧家又出了個好女兒,皇上怎麼著也不能把您給處置了,您說是不是?」
楚秉松讓人直接拿了一千兩的銀票來,塞到那公公手裡:「多謝,多謝了……」
那公公一瞧,也滿意的笑了:「這官場之中,誰身上還沒點是非呢,只要能及時收的住,皇上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麼的。再說了,您家的大小姐,要嫁的可是皇上最重視的林家世子爺,您也是好福氣啊。」
見這公公把話都說明白了,楚秉松才算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皇上這是明確的告訴自己,不許再跟逍遙王府有糾葛。
「多謝公公指點。」
那公公笑了笑:「時辰也不早了,洒家也不在這裡打擾相爺了,相爺早些歇著吧,可千萬莫再出風波了,外頭可盯得緊著呢。」
「是是。」楚秉松忙頷首。待這公公走了,才驚覺汗已經濡濕了裡衣。
「老爺,咱們這怎麼辦?」旁的人問道。
楚秉松看著手裡的東西,只覺得腿軟,這其中不管哪一條,皇上都能要了自己的腦袋,畢竟當年他的確酒後失言,將這件事告訴了雲尚書,但那時雲尚書也沒聽清,所以這麼多年一直相安無事。
本以為不會出什麼幺蛾子,沒成想這件事竟要了尚書府的命。
「什麼怎麼辦,總今天開始,咱們丞相府誰也不幫,只一心幫著聖上便是!」楚秉松朝宮門的方向拱拱手:「打從今天起,丞相府的人不許再跟外面的人接觸。尤其是逍遙王府的人。」楚秉松想起逍遙王,又冒出一身冷汗來,這次不能怪他,要怪也只能怪那個捅破了窗戶紙的御史了。
楚秉松正要回去,忽然想起什麼。扭頭問道:「大小姐回來了嗎?」
「好像回了……」
「什麼叫好像回了?」楚秉松不滿道。
那人忙道:「今兒晚上的時候,我聽說逐錦閣的二等丫環小福兒跟大廚房的人吵起來了,說是之前二小姐掌家時,規定的食材減半,如今根本不夠吃,大小姐晚上想吃燕窩也沒有……」
楚秉松沒耐心繼續聽:「往後逐錦閣要什麼給什麼,大小姐你們都給我好生伺候著,出了半點紕漏,我扒了你們的皮。」楚秉松縱使再不願意,可聽那公公的話,自己也是沾了楚姒的光才逃過一劫的。想想真是諷刺,他巴不得楚姒死,沒想到她卻救了自己一命。
楚秉松離開以後,覺得不放心,又去小祠堂里給列祖列宗上了柱香,這才舒坦了。
楚姒一直等到天蒙蒙亮,才稍稍嘆了口氣:「沒想到皇上竟然會放過楚府。」
「楚丞相這麼多年來,也並不是靠溜須拍馬才坐到丞相位置的。他門生眾多,盤根錯節,比雲尚書府可複雜難纏多了,皇上就是想除掉他,也不是現在,更何況你已經賜婚給我了,皇上也會考慮幾分。」林清愚在一旁道,看著面有疲憊的楚姒:「回去歇著吧,如今皇上有了這樣的指令,你再不回去怕是瞞不住的。」
楚姒微微頷首:「那你呢?」
「太子那邊有些麻煩,我要去一趟。」林清愚淡淡笑道,神色如常,沒有半分睏倦之色,跟她說了一晚上的話,他現在還是處於亢奮的狀態。
楚姒瞧著他氣色如常,便也點點頭:「今天的事情比昨晚的更多,你小心些。」
「放心。」林清愚輕笑著,這才讓人快馬加鞭,送楚姒上了回府的馬車。
綠芽坐在馬車上,看著楚姒道:「小姐,怎麼這些事兒我都看得糊裡糊塗的?」
「等結果出來了,你就不糊塗了。」楚姒解釋道。
清晨,各家的粥棚已經開始施粥了,流民們也都早早的起來排隊,似乎還不知道昨晚的事情。楚姒滿意的笑著,有人還想傳播謠言,這一招趙訓炎前世已經太常用了,楚姒跟林清愚早就讓人盯著那些混進流民里的人了,一旦有異動,一個也跑不掉。
趙訓炎在京華樓等了一宿,默默聽著傳來的消息,神色淡淡:「他們可真是厲害啊。」
焦思邈已經來回消息了;「王爺,咱們的人好似少了不少,您讓傳消息的,被抓走了大半。」
「跟蹤到了嗎?」趙訓炎道,他更大的目的,是要找出這隱藏在暗處的人,至於流言,楊老將軍的案子一開審,所有人都會知道,他根本不擔心。
「我們的人跟過去了,要等他們回來回消息。」焦思邈道,趙訓炎他的確佩服,有手段,而且夠毒辣:「還有一件事。」
「說。」
「蔣府的人如今閉門不出,蔣岸也不肯過來。」焦思邈道。
趙訓炎只冷哼一聲:「那件事他們肯定辦砸了,沒用的東西,連個女人都對付不了。」
「還好咱們的人已經過去了……」
「只怕也失手了。」趙訓炎冷冷道:「到現在都沒有傳消息回來,應該也中了招,被人暗中給處置了。」
「那……」
「無妨,那只是第一步棋而已,沒走穩也沒關係,左右還有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本王就不信他們次次都能躲得過去,不是要玩兒嗎,本王正有此意,趙煊逸這樣的對手,根本都不用本王費腦子,這群暗處的人才有意思。」趙訓炎面上露出陰鷙的笑意,似乎對手越強。他反而越興奮。
「是,那我的這一步,何時動手?」
「現在差不多了。」趙訓炎淡淡說著:「外頭死了一群,裡面又死了一片,你說百姓會如何看到皇上欽點的救治災民的太子和楊老將軍?」
焦思邈也跟著笑了起來:「這不正是應了那道士的話么,災星降世……」
兩人相視一笑,皆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流民們都在排著隊等著施粥,一邊等著一邊誇這太子心善,可是有幾個剛端走了粥的人忽然就捂緊肚子跪在了地上,手裡的碗也摔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驚得眾人忙轉過了頭。
「這是怎麼了?」有人忙問道。
那人捂著肚子,面色難受:「肚子疼……」
「哎呀,不會是中毒了吧。」人群里有人喊道,接著,更多的人開始覺得難受,肚子疼,皆是倒在了地上開始呻吟了起來。
「太子府的粥棚給人下毒啦!快來看啊!」
「太子災星降世,之前的活菩薩說的沒錯。太子就是災星!才被冊封,太子側妃便小產;才施粥,就下毒害死百姓啊!」人群里不斷有人高喊,前前後後的跑著攛掇著。
「聽說協理太子賑災的楊老將軍昨晚也發了狂,將自己蓄養的死士都叫了出來,在城外殺了十幾個災民,那血把白雪都染紅了!」
……
一連太子府設立的粥棚都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同樣是不斷有人冒出來大喊。
太子府內,趙煊逸面色黑得快要滴出水來了,看著坐在一側悠悠閑閑閉目養神的林清愚:「到底還要等多久?」
「不急,人還沒蹦躂完,再等等。」林清愚氣定神閑,這些蹦出來的人不一次性逮乾淨,以後又有麻煩。
外面太子府的侍衛匆匆跑了進來:「太子,外面那些災民鬧事了。」
「由著他們鬧吧。」林清愚淡淡說著:「我們還要等一個時機。」
「時機?什麼時機?」趙煊逸不解,林清愚只睜開了眼睛淡淡往屋外看:「鬧得還不是很兇嘛,這點程度而已,一會兒要是罰重了,豈不是壞了太子名聲?你。去把守在大門口的侍衛都到二門來。」林清愚指著來回話的侍衛道。
趙煊逸不解林清愚是要買什麼關子:「你想做什麼?」
「自然是幫太子,臣一心一意為太子分憂呢。」林清愚又彎起他那雙狐狸眼睛,趙煊逸瞧他如此,看了眼那侍衛:「照他說的做。」
「是。」侍衛領命下去,撤了守在太子府前的侍衛,到二門守著,那些沖在最前頭的流民們猶豫了一下,互相對視了一眼,可奈何身後的人卻將他們往前一推,他們根本連溜走的機會都沒有了。
此時城外,一輛看起來極為普通的馬車正在平緩的道路上快速前進著,綠檀看著著急的蔣繁,道:「側妃,不需要這麼急的。」
「我擔心太子有事。」蔣繁一邊說一邊拉開帘子往外頭看,只恨不得這馬車立馬飛去太子府。
「可是孩子……」
「你放心吧,太醫說過,這個孩子很穩,不會這麼輕易掉了的。」蔣繁道。
綠檀見此,便也不再多說。
馬車快速的衝進城裡。四處蟄伏的人瞧見這輛青灰色的小馬車,根本沒放在心上,所以綠檀和蔣繁順利的往太子府去了。
林清愚正撥弄著趙煊逸拿來的黑白玉棋子,林傅便匆匆來了:「爺,來了。」
「好。」林清愚莞爾,站起身看著趙煊逸:「太子,請。」
趙煊逸面色沉了沉,提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災民鬧得正凶,聽說太子親自過來了,不少人都跪了下來,唯獨那幾個假流民猶豫了一會兒,才忙跟著跪下了。
外頭有侍衛來報:「回稟太子,太醫已經在外外面了。」
「診斷結果如何?」趙煊逸寒聲問道。
那侍衛道:「太醫說,是因為這粥里摻了靈芝研磨成的粉末,而這些人恰好腸胃弱,又好些天沒吃過東西了,所以這一補,便受不住了。不過太醫也說了,解決之法很簡單。將方才喝下去的東西都吐了,再多喝些溫水,便沒什麼問題了。」
那些流民一聽,都蒙了,不是毒藥,竟是珍貴的靈芝粉。
為首的幾人眼珠子一轉,立馬有人大聲道:「你以為這樣就能騙得了我們嗎!太子爺高高在上,讓太醫說假話不也很簡單……」
「你明知本宮是太子,還敢在這裡帶著大家衝進我太子府來,本宮沒殺你,已經是最大的寬恕。」趙煊逸怒道,不過卻又瞬間平復了情緒,看著眾人:「大家若是不信,自可去外面看一看,是真是假,一問便知。」
為首的愣了一下,又道:「大家別信他,咱們出去定就被他給殺了……」
看著這些人黔驢技窮了,趙煊逸也只是冷哼了一聲:「本宮向來不殺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
「可你就是個災星。自從你被冊封為太子,雪災便爆發,而後太子側妃也小產了,如今施粥百姓又中毒,那楊老將軍更是……」
趙煊逸直接給了旁人一個眼色,立馬上前兩個侍衛,將為首的人抓了起來,接著又有人起鬨,林傅上前,將之前盯好的人一個個全部都拎了出來扔在了地上:「一個個細皮嫩肉的,也敢來充流民?」
這下子守在門口真正的流民們都蒙了,有人出去看了,外面的人也的確都沒事了。
「太子爺,側妃回來了。」外面有侍衛匆匆跑進來。
這下大家都瞪大了眼睛,扭過頭盯著門口。若是這側妃真的小產了,只怕太子這災星之名就真的洗脫不掉了。
太子府前,一輛青灰色小馬車停下,一個一身青衣的十五六歲小姑娘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接著便扶了一個年約二十的女子走了下來。
女子一身梨花白撒花宮裙。髮髻繁複,卻只墜了幾支名貴的寶石簪子,面色紅潤,步態緩緩,行走間,隱約可見微微隆起的腹部。
「妾身見過太子爺。」蔣繁小心的扶著綠檀的手緩緩走來,自她知道綠檀是個會功夫的以後,便安心了不少。
眾人見她沒有絲毫小產的跡象,頓時便傻眼了。
趙煊逸看了眾人,沉聲道:「爾等受奸人蠱惑,本宮念在大家本就是受災流民的情況下,不予追究,但往後決不可再擅聽流言。」
「那太子,外面的粥還會繼續舍給大家嗎?」人群中有一個看起來瘦弱不堪的少年問道。
趙煊逸看著眾人關切的目光點點頭:「放心吧,粥飯照施,朝廷如今也已經撥款,很快就會幫助災民們重返家園。」
「太子仁德!」
不知誰喊了一句,大家便都跪地磕頭謝恩了。
趙煊逸看了看被摁住的幾個鬧事的,寒聲道:「這些人心懷不軌。妄圖挑事,還敢衝進太子府行兇,全部帶下去!」
「是!」方才受了災民氣的侍衛們大聲應著,轉頭便把人給卸了下巴,再給綁了拖下去了。
林清愚站在趙煊逸身後,至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但對於趙煊逸方才的做法卻是滿意,他不僅能顧大局,也有仁心。
「太子,臣聽說昨晚皇上給您來了信?」林清愚提醒道。
趙煊逸點點頭,卻有些猶豫:「父皇的意思當真是讓我去拿下尚書府?雖說尚書府中人做了不少惡事,可好歹跟嚴老大人家……」
「太子,可還記得小時候太傅說的話?」林清愚笑問道。
趙煊逸面色微緊,他自然記得,當年的太傅教他們的時候,便說過自己,優柔寡斷。
趙煊逸明白林清愚的意思:「可是現在不去救楊老將軍,我擔心他會吃不少苦。」楊老將軍是個忠心的,又是個犟驢性子,這回眼睜睜看著無辜流民被殺,還被扣了這麼頂帽子,心中一定憤懣,而那些人為了逼供,還不知會做些什麼。
林清愚則是眯起眼睛搖搖頭,單手負立:「老將軍要吃些苦頭,才知道往後遇事該縮頭時要縮頭,否則,越往後越兇險,稍不注意,丟得可是性命。」林清愚看著趙煊逸,往後最大的難關,只怕不是趙訓炎也不是皇帝,而是新帝。
功高震主,不論是哪一朝的皇帝都怕。
趙煊逸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卻不屑的哼了一聲,轉過頭眼神卻黯了黯:「來人,去尚書府!」
林清愚待太子走了,這才扭頭看著綠檀:「小丫頭,辦的不錯,跟林傅一樣優秀。」
綠檀聽到後面一句,朝林清愚扮了個鬼臉。
林清愚也跟楚姒一般,由著她,蔣繁在一旁都看得有些怔楞。
「這次的確要多謝你……」蔣繁轉過身看著綠檀道:「不知道你可否願意以後都留在太子府,我可以每月給你五十兩的月例銀子……」
「回稟側妃,您更應該謝的是我家小姐,這事兒奴婢可想不到該怎麼辦,都是小姐事先想好了,奴婢只是照辦而已。」綠檀忙道。
蔣繁則是輕笑道:「你放心,楚小姐那裡我自會親自去謝,不過你就留在太子府吧,留在我身邊伺候,那也抵得上小戶家的嫡出小姐了……」
「奴婢可沒別的心思,就願意跟著小姐伺候,側妃厚愛,奴婢心領了。」綠檀笑道,跟著楚姒多自在啊,她沒主子架子,自己也沒奴婢的卑微,況且在逐錦閣那麼好玩,她才不來整日規矩森嚴的太子府呢。
蔣繁見她屢次拒絕,有些惱:「那你再伺候一段時間吧,等到我的孩子安全出生了再說這事兒,至於你的賣身契,我會使人去跟楚小姐要,相信她不會不給的。」
綠檀見她態度變得強硬,也有些生氣,卻再爆發小脾氣前被林清愚攔住:「側妃如此奪人所愛,怕是不好吧。」
「林世子,本妃難道要個伺候的丫環,都不行嗎?」蔣繁看著他道,他屢次對太子不敬,自己也是忍了很久了。
林清愚笑了笑:「側妃想要個伺候的丫環,當然可以,太子府如今只有您一個女主人,整個太子府的丫環你都可以隨便挑,不過綠檀是丞相府的人。就是側妃想要拿別人的一支簪子,也要先問過主人家願不願意給吧,若是主人家不願意,豈不是成了明搶?太子如今可不能再扣一個強搶大臣府里丫環的罪名了吧。」
見林清愚這般一說,蔣繁則是微微皺起了眉頭,的確,她也不願意再給太子添麻煩了。
「可是我現在擔心……」
「側妃放心,既然發生了今日之事,這孩子誰也甭想給您弄掉了。」林清愚笑開:「蘇貴妃是個明白人。」若是這時候蘇貴妃還弄不明白,當初她也不會再殘酷的後宮里成為如今的蘇貴妃了。
蔣繁抬眼看著林清愚,忽然笑道:「想不到林世子竟如此愛護楚小姐,真真是讓人羨慕。」
林清愚莞爾,卻並不再多說,告了辭便轉頭帶著綠檀林傅離開了。
出了府,綠檀才抱怨起來:「這蔣側妃,想不到居然是這麼個以怨報德的。」
林傅睨了她一眼:「小丫頭不懂事。」
「你什麼意思!」綠檀不滿道,林傅見她生氣,冷著臉解釋道:「跟皇家扯上關係的女人,你認為會有大度無私的么。這麼殘酷的競爭之下,除非真正是被捧在手心裡接觸不到這些陰暗面的小公主小皇子們,才有可能不會一味只為自己考慮,可別人不同,後宮和這些后宅的爭鬥,遠比你想象的兇惡的多,稍有不慎,丟得就是性命,不然那你以為蔣側妃為何來來回回如此折騰,還不就是因為她在正妃還沒入門之前懷上了皇子?」
綠檀聽得一臉懵逼:「有的皇室也不一定都這樣……」
「你又不是小公主,你知道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
「好了。」林清愚打斷二人的對話:「綠檀,你先回楚府,今天姒兒那裡還有得忙呢。」
綠檀想起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忙朝林清愚行了禮,轉頭便快速的消失在了大街上,而林傅則是面色黑沉,扭頭看著林清愚;「難道她……」
「以後再說吧,我們先去府衙。」如今楊老大人也吃了不少苦頭了。不知道是否已經開竅。
林傅見此,也不再多說,跳上了馬車,駕著馬離開了。
外面的腥風血雨,楚秉松一件也沒放過,越聽越驚心,生怕再跟自己有什麼牽扯,惹得皇上一怒之下新仇舊恨一起算,把自己苦心留存的楚府榮譽全部給毀了。
「老爺,按照之前王爺吩咐的,咱們現在應該要去府衙了。」一旁跟著的人提醒道,這人是趙訓炎安排來的,楚秉松知道他的身份,只不過一直猶豫不決,沒有處置。
「王爺吩咐的……王爺真的要除掉楊府嗎?」若是他去作證,說當初楊佩嫁過來之時,就發現楊府跟死士有聯繫,難保皇帝不會因此而把自己也算進去。蓄養死士,等同謀反。他若是粘上,皇上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老爺,您還在猶豫什麼?難道昨晚您說的,不再跟王府接觸的話,不是說給外人聽,而是說真的?」那人面色變得有些冷漠起來。
楚秉松面色緊了緊,站起了身來,往前走了幾步以後直接道:「來人,將此人給我抓起來,殺了!」
那人一怔:「楚秉松,你想做什麼,我可是王爺的人!你要是敢殺我,就是與王爺為敵!」
楚秉松深深吸了口氣:「我不與任何人為敵。」他現在只求明哲保身,等到誰最後快要成為新帝了,他再去錦上添花,縱然往後得不到重用,楚府的名聲也能保全了,榮譽也能保全了,他依舊還是那個楚家幾輩子以來最有出息。也最能光耀門楣的人!
那人直接被堵了嘴拖了出去,可楚秉松仍舊不放心,思來想去,還是道:「去逐錦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