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婚
十日後,寧家。
紅木做的大門大敞著,整個宅子從裡到外,除了大門口掛了點紅綢和兩個紅燈籠,其餘和平時沒有什麼變化。
寧家幾個小輩全都穿著常服,手上纏著白巾站在門口迎客。
若是不知道的,恐怕還以為今天寧家辦的是喪事呢。
「寧大人,恭喜恭喜!」
前來賀喜的朝臣全都當做沒有看到這些異常,一個個全都對著笑臉,提著賀禮迎上去,寧家的小輩也不失風度,禮數周到的迎接。
不多時,一輛張揚豪華的馬車在寧家門口停下,在這輛馬車之後,還跟著好幾輛同樣豪華的馬車。
馬車停下后,車夫率先下馬,單膝跪地,用自己的背做腳踏,一個宮人模樣的人撩開帘子鑽出來,下了馬車,立在馬車旁邊候著。
片刻后,鳳凌霄從馬車裡出來,後面一輛馬車裡出來的是鳳景佑,再往後,馬車裡出來兩個人。
一個男子穿著御醫官服,身形雖然高大,卻瘦弱得厲害,臉色也比較蒼白,而站在他旁邊的男子穿著暗黃色的太子服,臉色卻更加的蒼白,皮膚近乎透明,甚至可以看見底下青紫的血管。
這就是太子鳳凌肅,先帝薨逝之前,他是偃月國當之無愧的繼承人,但如今先帝不過去了短短時日,他看上去竟也已然如同病入膏肓。
跟在鳳凌肅他們後面的,是鳳逆淵的馬車。
上次的談話之後,溫初九便洗了自己臉上的妝,恢復了原本的容貌。
今日她穿著很普通的女裝和鳳逆淵一起來的,手裡捧著一個檀香木做的盒子,盒子外面的花紋很是精緻,單單是這個盒子看上去就很價值不菲。
不過,若是有人知道這盒子里裝的是什麼,只會覺得用這盒子裝這東西也不是很匹配。
因為這盒子里裝著的,是可以號令偃月國兵馬的兵符玉扳指。
大約不會有人想到,南麟王會把這麼重要的信物,以這樣輕率的方式,交給一個看上去已經沒什麼用的文臣。
鳳凌霄下了馬車后並沒有急著上前,而是站在原地等著鳳景佑,待他上前後才一起走過去。
隨行的宮人很有眼力見的上前送上禮盒,禮盒打開,都是極珍貴的價值連城的東西。
寫禮的人高聲說了禮品,家丁便把東西摞在後面堆成小山的禮盒上。
封洛天沒等鳳逆淵他們,直接扶著鳳凌肅上前,還沒送上禮盒,鳳凌肅便掩唇咳了一聲,封洛天遞上手帕,手帕拿下來的時候,溫初九分明看見上面染了血。鳳凌肅的臉色更白了,好像一個不小心就會暈過去。
「太子殿下身體抱恙,還讓殿下親自到場,微臣惶恐!」
「咳咳。」鳳凌肅又咳了兩聲,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小盒子遞過去:「寧家是偃月的肱骨重臣,遠之與我又是多年同窗好友,他又是恩師之子,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到的,不必如此言重。」
他說話的聲音溫溫和和的,帶著久病的贏弱,而且用的是自稱,顯然對寧鵠知很是敬重,自然也真的把寧西舟看做是摯友。
盒子打開,裡面是一顆很大的夜明珠,若是平時,單單是這顆夜明珠便足以讓人驚嘆了,但今天不一樣,有了之前的那麼多奇珍異寶在前,這可夜明珠拿出來就顯得不是那麼貴重了。
已經進去的賓客看到這一幕都不自覺的竊竊私語,鳳凌肅白著臉笑了笑:「這是我被冊封為太子那日,父皇賜給我的,如今我也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東西,還望遠之莫要嫌棄。」
此話一出,寧家的小輩全都肅了臉色,這夜明珠雖然價值不敵其他,但意義遠遠勝過其他,畢竟對鳳凌肅來說,這是他現在最寶貴的東西了。
一個人若是富可敵國,他給你一些奇珍異寶並不為奇,但若是一個人窮困潦倒,還把自己最好的東西拿出來,便彌足珍貴了。
「殿下,此物太過珍貴,請殿下收回!」
寧家小輩語氣誠懇的說,鳳凌肅又咳了兩聲,把盒子塞到一旁負責接禮的家丁手中。
「不過是身外之物,如何比得上遠之與我的情誼。」
說完,抓著封洛天的手往裡面走去,輪到鳳逆淵和溫初九了,溫初九面色平靜的上前,毫不在意的把盒子送出去,盒子打開,寫禮的人愣住,只因裡面放了個白面饅頭。
「這……」
那人不敢置信的瞪著眼睛,剛想用手捏一捏試試這是不是真的饅頭,鳳逆淵幽幽的開口:「本王從南潯出發護送南疆公主進京,一路趕路匆忙,不曾帶有什麼貴重物品,便親手做了一個饅頭送給太傅,恭賀太傅大喜!」
「……」
聽見這話的人全都唇角一抽,南麟王殺敵無數,親手做的饅頭你也不能說不貴重,但作為人家大婚的賀禮,這禮未免也太不著調了一點。
因為這賀禮是要給寧西舟吃的,那人沒敢動手去捏,面色詭異的把盒子關上,在禮單上寫下鳳逆淵的名字。
寫禮的時候,其中一個小輩很是驚詫的盯著溫初九看,半晌,終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姑娘是?」
鳳逆淵把溫初九往自己身後拉了拉,理直氣壯的回答:「本王的人。」
「失禮了!請王爺恕罪。」
那小輩行禮道歉,眼底卻是一片費解,小聲和旁邊的人嘀咕:「這不是表哥前些日子回來說要娶的那個女子嗎?她怎麼來了?」
這聲音極小,門外又恰好放起了開宴的鞭炮,溫初九聽得並不真切,鳳逆淵雖然聽清楚了,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送完禮,鳳逆淵拉著溫初九朝裡面走去,後面跟上來的是南疆公主南溪。
溫初九本想看看她給寧西舟送了什麼,一進去卻又被大堂的布置吸引了目光。
本來該喜氣洋洋的大堂,擺放著兩口上好的棺材,棺材上面各自寫著兩個名字,溫初九略加思索便記起這是趙家家主和家主夫人的名字。
棺材前面放著兩個蒲團,正前方是一個香案,上面擺放的不是蓮子花生這樣吉利的東西,而是香爐貢品,香案前面是一個火盆,寧家旁支里,年齡最小模樣最周正的小孩兒正穿著孝衣,跪在火盆面前,旁若無人的燒著紙錢。
在這一片詭異的場景中,寧西舟穿著一身大紅色的新郎官喜服,唇紅齒白的站在那裡,顯得格格不入。
若是沒有這些來賀喜的賓客,寧西舟就像是一個穿著喜服來人家靈堂鬧事的人。
溫初九看著那兩口棺材怔怔的出神,這幾天她打聽了一些消息,趙家不是被朝廷殺的,而是突然之間被人一夜滅門,趙家大小姐趙織染不知為何當夜沒在府上,所以逃過了一劫。
坊間全都議論紛紛,因為趙家家大業大,又一直仁義行商,結交了不少好友,府上的護院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誰能有本事把趙家一夜滅門?
普通民眾想不明白,明眼人卻很清楚,有這種本事的,非皇家莫屬,不過是不便於明著下手,換了種方式罷了。
兩口棺材沒有蓋棺,裡面只擺了兩件衣服,只是個形式罷了。
溫初九突然覺得心裡堵得慌,趙家其實比溫家好多了。
趙家被滅門后,有寧家為他們撐腰,用這樣高調張揚的形式喊冤,還有衣冠冢可以立。
溫家被滅門后,除了漫天的罵名,什麼都沒有留下,連衣冠冢都不曾有。
腦海里忽的又浮現出在離開北宿之前,寧西舟說過的話,他說會給她一個交代,直到她滿意為止。
如果沒有趙家突然被滅門,他說的交代,也包括像今天這樣為溫家正一次名么?
想到這裡,胸口又開始有密密麻麻的刺疼,溫初九忍不住皺了皺眉,她想,她還是介意,介意當初溫家被潑的那些莫須有的髒水。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寧西舟抬眸朝她看過來,眸光頓了頓,隨即彎了眼眸,露出自然的笑迎上前來,禮數周到的行禮:「王爺,酒歌。」
不是初九,不是十五,而是酒歌。
他喚了溫初九的真名,溫初九的喉嚨被堵住,眼眶忍不住發熱。
在眾目睽睽之下,這個男人,光明正大的喚了她曾經的名字,好像溫家並未消失,而她是代表溫家來觀禮的。
「恭喜。」
鳳逆淵硬邦邦的說了一句,寧西舟笑著收下,目光自然的落在溫初九身上:「王爺可否讓我與酒歌借一步說話?」
寧西舟的要求提得很突然,鳳逆淵眉頭微皺,猶豫了一下才開口:「不要太久。」
「多謝。」
寧西舟說了一句,便伸手抓著溫初九的手腕往疾步往後院走去。
即便是平日,這樣拉著一個女子的手也是極失禮的事,更何況今日他還是將要迎娶旁人的新郎官。
現在,他可一點都不像那個嚴於律己、恪守禮制的第二公子。
溫初九看著他的背影在心裡嘀咕,寧西舟卻突然停下,溫初九沒有防備,直接撞在他背上,鼻尖一酸,險些流下淚來,伸手揉揉鼻尖,還未抬頭便聽見他道:「當初我說要娶你的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