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過,就算真要穿越,就不能晚個幾天嗎?她那張大樂透彩券都還沒兌獎耶,讓向來與財神爺犯沖的她享受兩天不勞而獲的滋味有那麼難嗎?
唉,好吧,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沒兌換的彩券等於沒中,她還是專註在獨屬於她的生存遊戲上比較實在。
先不管一直在她腦中跑來跑去的「崩玉」二字究竟是指什麼,根據樓家自古流傳、至今還在繼續編修的「樓門穿越求生守則」,當發現自己成為穿越者后,首要之事便是確定自己是身穿還是魂穿。
念頭一定,樓孟月微微低下頭,想看看自己如今的身材與手腳模樣,以便依守則行事,但詭異的是,她竟看不到。
這個「看不到」不是因為她沒有身體,而是因為她的肩頸以下全埋在悶熱的黃沙之中。
哦,看樣子她稍稍錯怪先先先先先祖的仙人朋友了。儘管偷懶,他還是有先偷看過她家的「樓門穿越求生守則」的,並依此將她生存遊戲的第一道關卡難度稍微調高了些。
嗯……若是這樣,她該如何才能知道自己是男人、女人,是老人還是小孩?又怎麼繼續進行她的第二步確認,好設定接下來的行動方針?
「小子,想活命的話就別亂動,那樣或許還能撐到申時呢。」
正當樓孟月直視前方,頂著看似不動聲色,其實腦內小劇場暗潮洶湧的臉龐努力觀察四周時,突然,一個懶洋洋的沙啞嗓音由她身旁傳來。
唷,這嗓音很不錯呢,沙啞、低沉又有磁性,弔兒郎當中還微微帶著點歲月的滄桑,簡直就是金門酒廠的最佳代言人。
不過……小子?
看樣子在旁人眼中看來,她如今的模樣像個年輕男人。
但這是古代,她那一頭短髮是極有可能被誤認的。再加上她的身體現在還埋在土裡,所以她不能光憑這點就判斷自己穿越成了男人。
在腦際的浮想聯翩中,樓孟月定定將頭轉至聲音來源處,望見了一個蓬長亂髮上滿是沙粒,右眼處斜綁著布巾,嘴唇乾枯,下巴全是胡碴,同樣被「種」在沙里,但神情卻懶散得如同在做沙療的男子。
哦唷,那蒙眼布巾的綁法還真不賴,雖不知他是否也擅長混搭,但由他肩頸以上的造型看來,堪稱古代版獨眼犀利哥呢。
「謝謝。」對這個不知是大叔還是大哥的獨眼漢子點了點頭,樓孟月終於張開同樣沾著黃沙的乾裂嘴唇,徐徐說出自己穿越后的第一句話。「請問能問您一件事嗎?」
「小子你多大年歲?」
聽著這雖微啞但卻清然的嗓音,再望向那張明明一臉黃沙,唇瓣更幾乎乾裂出血,但在發現自己處境后卻依舊淡定、沉靜的臉龐,獨眼漢子挑了挑眉反問道。
「二十二。」樓孟月據實以告,盡避她完全不曉得現在的她究竟還是不是原來的自己。
「我說這麼沉得住氣呢,看著只有十七、八,原來是個長著娃兒臉的大少爺。」
瞟了一眼樓孟月由頭到尾都沒什麼表情變化、但卻氣質獨具的臉龐,獨眼漢子別過臉去豪邁地打了個長長的呵欠。「你想問什麼就問吧,只要別再您啊您的就行了。」
「申時你逃走的時候我絕不會給你惹麻煩,所以能否請你指點我一個有水源的方向?」沉吟一會兒后,樓孟月努力張開那其實早龜裂得一動就發痛的雙唇緩緩問道。
在她悄悄觀察過四周后,發現先前如同她與這位獨眼漢子般被種在沙里的人應有不少,因為她身處的這片沙丘上,遍布著一個又一個的大大小小蘿蔔坑,只是有的坑裡沒人了,有的坑裡的人再不動了。
一開始她還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被種在這裡,不過,當看到有人急急領著馱有一大堆名貴物品的駱駝到來后,坐在陰涼處守著他們這些人肉蘿蔔的人便將坑裡的人拔起,讓來人帶走,她便明白了──
這是古代版的擄人勒贖,且因地制宜,壓根不必擔心人質逃跑的完美管理方式。
就那群綁匪已開始準備打包的模樣看來,大概最後時限一到,他們便會立刻直接走人,至於沒人認領的蘿蔔,想當然就是繼續種在沙里自生自滅。
的確,弄清自己是身穿還是魂穿很重要,但此時此刻的樓孟月更知道,像她這種絕沒有人會來認領的蘿蔔,若不逃絕對是死路一條。可如果逃跑方式錯誤,甚或逃跑后弄不清方向找不著水喝,恐怕她在沒弄清自己是身穿還是魂穿前,便會先枯死在她樓家人獨有的生存遊戲第一道關卡。
「你怎麼知道我能逃,又怎麼肯定我會幫你?」聽到樓孟月的話,獨眼漢子饒有興味地轉頭懶懶望去。
「一來,你似乎對埋在沙里的事很習以為常,所以應該具備相當豐富的半活埋及逃生成功經驗。二來,你剛才對我說讓我撐到申時,若你不想理會我的死活,完全可以不用搭理我。」樓孟月嗓音雖啞,回答得卻是理所當然。
畢竟身為一名樓家人,無論何時、何地,面對任何狀況都要能立即做出最精準的判斷,這可是他們打小就接受的嚴格訓練,更可說是本能。
正因為此,面對著一名看起來比大漠綁匪更像綁匪,被埋在沙里還能像是在洗沙浴一樣優閑自在的男人,她有理由相信,他絕對是因某種目的而半自願被埋在這裡的。她唯一不明白的是,那群將他們種在這裡的人為何沒看出來。
「你這小子確實挺機靈的。怎麼稱呼?又打算上哪兒去?」瞟了一眼樓孟月那張明明看著稚嫩,但自睜眼后就幾乎沒半點表情的臉,獨眼漢子挑了挑眉笑了。
「樓孟月。沒打算上哪兒去。」
「令狐蓀。既然你沒打算上哪兒去,那一會兒你就繼續這麼不食人間煙火的見機行事就行。至於方向嘛……」令狐蓀懶洋洋地朝左邊抬了抬下顎,「瞧見那座紅城沒?」
「瞧見了。」朝著令狐蓀示意的方向望去,樓孟月靜靜答道。盡避那座城真的有夠遠,遠得彷佛不小心眨個眼就會不見,但她還是開始在心裡盤算著自己有沒有能耐在沒水的狀況下徒步走到那座城。
「真瞧見了?」
「真瞧見了。」
「既然你真瞧見了,那我還就不能藏私了。那城內西市的鬢花樓里有個名喚玉柳的姑娘,聽說不僅美如天仙,腰更細得跟柳枝兒一樣,有機會進城,你可千萬別錯過了。」
「謝謝,我有機會一定儘可能去開開眼界。」
雖然這段牛頭不對馬嘴的應答著實有些莫名其妙,但樓孟月還是道了聲謝,因為至少他讓她明白了可以奮鬥的方向。之後,她低眉斂目,開始努力讓體內的氣血循環周身。
儘管不知被埋在沙里多久了,不過樓孟月深知自己可不能讓唯一的求生機會被這僵直的四肢給毀了。萬一她在第一道關卡就卡關,回去后哪還有臉面對樓家那群輕輕鬆鬆就破關的父老姊妹兄弟們啊……
暗自運氣讓氣在四肢百骸流動,樓孟月直到感覺四肢終於開始開始熱脹,並確認身旁大約自半小時前便斷斷續續傳來的低笑聲,並不是自己走火入魔的幻聽時,才緩緩睜開眼眸,靜靜望向身旁不遠處的令狐蓀。
「我能請問你為什麼笑嗎?」
按她的個性,這樣的話她一般是不會問出口的,畢竟他笑他的,就算是在笑她,也與她無關。
但此一時彼一時,在她四肢已能動作,且也清楚逃生方向後,在申時到來前,她還是有空可以思考一下身穿跟魂穿的問題,畢竟若他笑的原因是她的長相或外在的一些東西,那麼她魂穿的可能性就大了。
「你這人實在太有趣了!我長這麼大,第一回見到有人竟將《孫子算經》里的雉兔同籠心法當成佛經在默誦!」
聽到樓孟月的話,令狐蓀的左眼眨了眨后,又笑了,並且這一回笑的連肩膀都在抖動。
「老實說,你背得還真夠熟的。」
有趣?有沒有搞錯啊!她這輩子,聽過人們說她不合群,說她冷漠,說她高傲,還真從沒聽人用「有趣」兩個字來形容過她,所以會說出這種話的他,明顯比較有趣吧。
「謝謝你的誇獎。」
不過,知道自己又在不經意間將心裡的話說出口,樓孟月著實有些懊惱。
一來,她還真不知道原來自己有這麼心神不定,二來,這壞習慣若再不改掉,她總有一天要到大霉。
但在她倒大霉前,她覺得自己實在有義務提醒一下這個可能會比她先倒大霉的人,「還有,你的右手露出來了。」
「我說哪裡怪怪的呢,搞半天原來是它跑出來溜達了。謝了。」將那隻不知何時伸出來想偷懶的右手快速收回,令狐蓀更歡快的望著樓孟月,「小子懂算學?」
「略懂。」樓孟月淡淡答道。這個回答絕對是謙虛,畢竟身為博弈世家後人,沒有點數字概念,甚或無法在第一時間便對勝負幾率做出全盤精確評估者,根本就是直接逐出家門的。
她有一搭沒一搭的閉著眼跟令狐蓀閑聊,當夕陽西下,原本讓人發暈的炙熱不再,取而代之是一股寒意緩緩籠罩大地時,她緩緩睜開雙眼,朝右前方望去。
縱使她什麼都沒有望見,但她知道,有人來了。那隆隆的震地聲,她聽到了。
「有你的,小樓,你不隻眼力好、懂算學,連耳力也不在話下。」
發現樓孟月睜眼后的反應時,令狐蓀呵呵一笑,然後突然低喝一聲,「閉眼!」
雖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由小子變成了小樓,但樓孟月還是依言閉上了雙眸,然後在感覺到一陣黃沙撲面而來,聽著那昭示令狐蓀已由沙坑中拔身而起的衣衫掠動聲響后,倏地睜開眼。
這還真是......絕絕對對的好萊塢大片氣勢啊。
望著由天邊彎月下狂奔而來的駿馬與駱駝,與它們帶動的沙浪,以及騎在快馬與駱駝上,那一個個迅捷如電、衣袂如風的蒙面矯健身影,在月光下隱隱閃動著銀光的彎刀與長劍,樓孟月真有種比中了大樂透彩還恍若夢中的虛幻。
剛才還在她身旁的令狐蓀,此刻已飛身將一名騎著黑色駿馬、向他狂奔而來的綁匪踹下,然後自己騎在快速賓士的馬上,左眼燦如明星,嘴角掛著一抹壞笑地嘬嘴輕嘯一聲,示意來人他的正確方位。
真是好功夫!但她沒有時間鼓掌,畢竟她的成敗也在此一舉。
雖然很努力的想演出一場能夠配合這個場景的精彩逃生戲碼,但樓孟月終究只是個學過點氣功跟太極,在這時代幾近手無縛雞之力的體虛現代人,所以,她努力了半天,好不容易由坑裡爬出半個身子,氣喘吁吁中聽到遠處傳來帶著慵懶笑意的呼喝著:「捉緊了啊!小樓」時,她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緊緊拉住那向她飛來的皮鞭末梢,感覺身體驀地騰空飛起,最後整個人橫趴在一頭飛奔的駱駝背上。
原來駱駝跑起來的速度這麼驚人,身上的氣味這麼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