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家(下)
這是一個方形的洞,有點像我家鄉里農村的院落,如果門前屋後有樹的話。不過,雖然沒有樹,但居中的地方竟然擺著一張很大的桌子,周圍散落著一些椅子,而且還有沙發之類的擺設。我一下子笑起來,終於聞到了「家」的味道。由於過於興奮,沒徵求王的意見,我就一屁股坐到一張沙發上,身體舒服地靠下去。嗯,質地不錯,感覺比我家的高級多了。小黑試探著,也想像在家裡那樣跳上來,被我一嗓子吼了下去:「狗東西,也不看看是在什麼地方。」說完,我站起來,望著王問:「現在走嗎?說吧,你指一個方向,我馬上跟你走。」說老實話,這時我不是謙虛,其實坐在沙發上我就把四周打量了一遍,結果只有兩個字:眼暈。正對著桌椅有一個大門,看著很厚重,當然絕對不是木門,但也不像是鐵或這個鋼製門。在這個大門的左右,還有不下十個大小不等的門。我數了一數,這個方形的洞,其實不是四方形,而是六方形。為什麼方形的洞不是四方形,還有那麼多門,我都還顧不上想。我只是緊緊盯著那個大門,對它到底是什麼材料做的頗費思量。
王這時好像不著急了,跟著我掃了一眼四周,然後笑嘻嘻地把我重新按到沙發上,嘴裡連聲說道:「坐,坐,走到這裡,就是讓我們休息一下的。」坐就坐吧,我順勢一仰,幾乎半躺到沙發上。王也坐了下來,不過不像我那麼懶懶得樣子,身體筆直得根本不碰椅背,只把兩個前臂搭在扶手上,眼睛虛虛地飄著那些門,感覺十分的愜意。
好半天我們都沒有再說話,也聽不到小黑的動靜。我很舒服地靠在沙發上,也懶得費力去找它,學著王的樣子,把眼珠子從左轉到右,再從右轉到左,將那些門看了個遍。不過很快我就發現,我的看根本不能與王的看相提並論。所以,很快我就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將腦袋稍微轉了一個方向。我不想驚動王,但也不願意這麼枯坐下去。而且,人一安靜下來,肚子馬上感到空空蕩蕩的。如果這時有點什麼吃的喝的,該有多好!我想著,轉頭去看王,誰知一下子就碰上了王的眼神。不知道他想看我什麼?
「我聽見你的肚子在叫哩。」王帶著點嘲弄的口吻說。
「是嗎?」我急忙坐起身,摸摸肚子,我怎麼一點沒聽到?
看著王滿含笑意的眼神,我突然發現王其實還是很可愛的。
這時,王讓我站起來,抬起一隻手指著那些門,說:「以大門為坐標,向左,第一和第三個門,過去打開它們。」我依言走過去,到了它們面前,卻發現它們根本不是普通的門,拉手沒有不說,連一個突出物都捨不得裝。小理到處都是稀奇古怪的,這門怎麼開呀?好在我已學得很聰明了,知道試了也白試,所以連手都沒有碰一下那兩個門,直接轉了一個身,向王望去。
王遠遠地用手指了指我的腳。
我朝下一看,還好,有一個東西,向按鈕一樣。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腳踏上去,就聽見門輕輕地響了一下,然後速度驚人地打開了。我先回頭看看王,見他沖我直搖頭,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接著我回頭向門裡看去,只一眼,我就驚呆了——
先說第一個門:首先它應該是一個冰庫吧?因為不看也能感覺到,門一打開,一股冷氣便迎面衝出來。往進走幾步,就是一排排整齊的貨架,貨架上同樣整齊地碼放著不同的盒子。我大致掃了一眼,都是食品的字樣。由於數量巨大,標明的品種名目繁多,加之它們幾乎都是整架碼放,從地面一直排到庫頂,因此,我連這個冰庫到底有多大都沒看,便一頭撞出去,衝到門外對王就是一聲大喊。王走過來,看著我說:「怎麼,嚇著你了嗎?」
我點點頭,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來。但奇怪的是,王居然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說,徑直從我的身旁插過去,邊走邊說:「知道我為什麼搖頭嗎?你的力氣沒用到正確的地方。進來吧,這只是一小片樹葉而已,如果我要對你比喻的話,那這棵大樹實在是太大了。我想你一定要搞清這一點,不然的話,以後那麼多樹葉還不把你嚇暈過去。」
小黑不知何時也鑽出來,跑到門口看了看,馬上又退回幾步,彷彿也被嚇呆了一樣,愣在那裡。
王看在眼裡,突然搖搖頭,沉默不語起來。跟著王進去后,才發現這個冰庫雖然不大,但卻很深,也不知是不是放了貨架的緣故,一眼看不到頭。往進再走一段,就能看到那些貨架看上去擺放的零亂無章,其實是井然有序,甚至可以說是精確。因為當我走過一排貨架,眼前總會一空,接著再看就是另一排貨架的開始。每一個貨架上都是一種食品,但包裝卻不一樣。我仔細辨認了一番,只是發現顏色深淺不一而已。在每一個貨架之間,都有一個間隔。而這個間隔,顯然也不是隨意空出來的。貨架依冰庫的走勢分兩排,左右靠牆而立,居中空出的較大間隔,顯然就是我們正走在上面的通道。別的小一些的間隔,當然就是搬用通道和通風通道了。
這樣走了一段距離,我馬上又有新的發現:每一個貨架雖然都是一種東西,但走過一些貨架之後就有一個標示牌。仔細一看,才知道我們走過去的所有貨架,上面的東西其實都被歸納為一個大類,比如餅乾、麵包這些東西是一塊,火腿腸、午餐肉又是一大塊。更叫我吃驚的是,這些分類很專業的由無數貨架構成的每一塊大類之間,總會出現一道門。莫非這個冰庫里還曲徑通幽、別有洞天?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是默默地跟著王朝前走。大約走了數十米遠,王忽然示意了我一下,然後獨自穿過兩個貨架之間的搬運通道,打開那道上有一個大大的數字「0」的黃色小門,然後將一輛天藍色的電瓶叉車開出來,輕輕地停到我和小黑的面前。
王笑嘻嘻地看了我一眼,看來他已忘了剛才的不快。我也苦笑一下,喚上小黑,然後望著王說了一聲對不起。不知何故,我突然想明白了王說的我力氣沒用對的話,我想,也許從現在開始,我對這裡的每一個地方、每一樣東西,都應該像王那樣去對待它們。不,應該說,還要比王多一份敬畏才對。
王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句「傻瓜」,便專心致志地把方向盤一打,埋頭開起車來。只是,王雖然不再說一個字,但我感覺他的眼神是溫和的,懂了我的。只這一眼,我突然沒出息地又想到了我的父親,覺得王就像父親一樣,總會在某個時刻不知不覺打動我。
有了車,我們行進的速度快起來,很多貨架都是一閃而過。這樣也好,我想,對於堆積如山的東西,如果來不及細看,不如不看得好。不過,每走一段,王都要停一下,然後下去拿一些東西上車。真不知道是他的記性好,還是這些東西原本就是他一手搬來的,看著他上上下下、停停開開的,我只有呆在車上,和小黑面面相覷。不大一會兒,我們後面的車廂里就堆了好些東西。這時,我估計我們也走了百把米了。王忽然把雙手從方向盤上一松,然後回頭看了看車廂,點點頭,像是下什麼決心似的自顧自地嗯了一下,呼地一聲又把車開起來。
我回頭看看,忍不住問道:「我們不轉回去了嗎?」
不,王目視著前方答道:「你忘了嗎?」
我到底還是緊張起來,摟住小黑說:「難道還沒到你的家?」
王忽然扭過頭盯我一眼,說:「家?不,傻孩子,從你開始踏進來的第一步算起,每一個地方都可以說是家了。你說,在家裡還有區別嗎?只不過,現在我們要去的地方,就像從大門到客廳,再從客廳到卧室而已。當然,如果你堅持的話,你可以認為我們是越來越深入、也越來越隱秘了。」
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如果在地面,房子有多大,家就有多大。如果還有院落的話,那家的概念還要向外延伸。我只是疑惑的是,作為地下室,或者說以地下室為家的王,回家也是從進門的那一刻算起嗎?如果是這樣,那他的家實在太大,也實在是太神秘的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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