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到心臟去(中)
一回去我就愣住了:只見小黑兩隻前爪搭在桌上,兩隻後腿蹲在我旁邊的椅子上,人摸狗樣的,在那裡和王吃得正歡。王一邊吃,一邊還不時地摸摸小黑的頭。
「這、這也太不像話了吧?」我盯著小黑說。
「那什麼像話呢?」王望著我反問道:「是不是我們在桌上坐著,小黑在地上趴著,而且必須趴在我們的腳邊,我們吃肉,它啃骨頭。我們扔一根,它就吃一根,忘記了或者乾脆不扔,是不是就像話了呢?」
這是什麼理論?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小黑看見我,停下嘴,高興地沖我汪地一聲。王看看小黑,也許是看我不說話了,口氣緩和下來,然後伸手自己取過一瓶飲料,說:「其實,我只是想告訴你,不管是誰,在這裡都是家庭的一分子,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也沒有什麼門戶之別。哦,對不起,我的意思是,不管是人,還是動物,也包括植物,大家都是生命。既然是生命,都應該是高貴而神聖的。」
也許吧?雖然我覺得王說得挺玄乎,也有那麼一點道理,卻懶得跟他爭辯。小理看他又吃肉又喝飲料,卻不知道會有多少動物和植物的冤魂吃進他的肚子。我學著王的樣子,伸手抓過一瓶酒,突然發現這裡居然沒有開瓶器。我也管不了那些,用牙咬開,然後咕咚咕咚倒滿兩杯,一杯給自己,一杯遞給了王。王卻搖搖頭,一付敬而遠之的樣子。你不喝酒?這倒真讓我感到意外。我問王,「你既然不喝,又弄那麼多幹嗎?」王一下子笑了,臉上看上去快樂極了。
「我不喝,你們喝啊,尤其是你這個酒蟲!」
「我們?」我一下子糊塗了,四下看看,卻還是我們三個。
「快吃快吃。」王忽然收住話頭,對我命令道。
我端起杯子,先猛灌一口。幾杯以後,小黑就把腦袋湊過來。我看看王,然後把酒瓶對著小黑的狗嘴倒了幾下。酒香撩撥得小黑連打了幾個噴嚏,尖直的耳朵刷地耷拉下來,狗臉抵在我的掌心不停地摩挲。就那幾口,小黑當然不會滿足。但我不敢再放肆,輕輕推開小黑。
這個喝酒的怪癖,都是我一不小心弄出來的。在小黑還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喝得興起,就把它抱到懷裡,端過酒杯給它聞。我實在想不到,這狗東西竟然兩口把酒舔光了。我本來是想逗逗它,加上一個人喝酒多少有些孤獨,誰知最後小黑倒把我嚇了一跳。我和小黑的這個舉動,顯然讓王看得童心大起,東西也不吃了,在一旁緊盯著我們。後來見我放下酒瓶,居然有些著急,讓我再給小黑一點。我搖搖頭,還沒開口,王一把抓過酒瓶,看樣子索性要自己動手。我連忙攔住王的手,把小黑抱到地上,讓王看。王瞪起眼睛看,看著看著,他就笑著搖起頭,然後把手裡的酒瓶放回桌上。
小黑好像少了一條腿一樣,在地上直打轉,眼睛迷迷瞪瞪的,但樣子看上去愜意極了。王看到這裡,哈哈大笑著只好作罷。
等我吃完東西,王站起來,望著小黑若有所思地說:「多虧你的這個無心之舉呵,又給了我一個課題。看來,裁縫也是很不簡單的,縫縫補補的,每一個針眼都不能少。小理」
我一下子沒聽明白,收拾完東西,王卻抬起手腕看了看錶,說:「酒足飯飽,我們出發。」
看來,王很快又恢復到了他的最佳狀態,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不再輕易暴露一點信息。我越來越感覺王就像我頭頂上的一片天空,威嚴,深邃,波瀾不驚。但有時,卻又偶爾劃出一道閃電。我想,也許只有聰明絕頂的人,才會看到那閃電里的思想的火花吧?
我問王:「現在,我們又該到哪裡了?」
王回頭看看小黑,答所非問地道:「它有沒有問題,不要緊吧?」
不用看,我准知道小黑現在是什麼樣。我答道:「這時候它美著哩!可惜你不喝酒,那種似醉非醉的感覺,你要是能體驗一下就好了。」王哦一聲,回頭看看我,「是嗎?喝酒後真像你說的那樣美嗎?」見我很認真地點頭,王不覺也認真地對我反問道:「如果真是那樣,我為什麼不喝呢?我想你應該知道有句話是怎麼說的,要想知道葡萄好不好吃,你就要親口去吃它。」
啊,我反應過來,盯著王:「聽上去,原來你也喝酒的?」
「我喝酒,我說過嗎?」王突然狡猾地又反問了我一句。
一路說著,我們就到了即將進入的四個入口中的一個。由於無法判斷方向,我只好回頭看了看已經走過的那個入口、也就是剛才的那個「走廊」,正好正對著這裡。看來,又是一條直線。不知道什麼原因,這一次王似乎很慎重,在我前面鼓搗了半天,嘴裡還念念有詞的。由於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看得十分乏味,便退後幾步四下打量。與闊大的廳相比,這個入口顯得實在小氣而狹長。而且我發現這幾乎成了這裡的一條金規玉律——進了「肚子」,一定很大,一到出入口,一定又小又長,簡直就是一地的「葫蘆」。不知道這個「葫蘆」地下室是否有設計師,如果有的話,見到他我一定要叫他一聲「葫蘆大師」。想到這裡,我突然又迷糊起來:我們人鑽進鑽出的還好說,再小一點也無妨,爬也可以爬進爬出,可東西呢?這麼複雜的地方,不知道需要多少東西才能堆砌起來?它們又是如何從一個「葫蘆」鑽到另一個「葫蘆」的?
難道從天上來?我忍不住抬頭一看,兩個很大的隸書跳進了我的眼帘:世界。
「世——界?」我不覺中念出聲來。
「是的,世界。」
我回過神,發現王不知何時也站到了我的身旁。
我抬手指了指懸挂在我們頭頂上方的那兩個字,看到王雖然默默地在點著頭,可表情卻十分的異樣,目光停在「世界」兩個字上是那樣的專著和神往。我一下子打消了自己的念頭,跟著王繼續看。嗯,世界,世界。看了半天,除了那兩個字因為隸書的緣故,又裝幀的十分巧妙,顯得格外莊重之外,我實在看不出還有什麼特別的。但王入神的模樣,讓我既摸不著頭腦,又感到著迷。因為這時我才發覺,當一個人忘我的時候,原來可以打動任何一個旁觀者。旁觀者通常都是冷漠的,事不關己的。如果開始我是這樣一個旁觀者的話,那麼,現在我已不知不覺地被王慢慢融入到了這裡。如果不是小黑在一邊不耐煩地叫了那麼一聲,我想,王可能還要這麼看下去,而我,也會望著王一直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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