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賜死
皇后臉色頓青頓白。
太后雖然不大喜歡她,卻並不是個刁鑽刻薄之人,唯一的逆鱗就是宜清。只要宜清有半點不順心,太后才不管青紅皂白,絕對毫無理由的偏袒維護。尤其如今趙語心脖子上的傷痕還在,那麼多雙眼睛看著,蘇淺瓔百口莫辯。
天熙帝看了眼皇后,又看了眼態度強勢的太后,嘆息一聲,道:「母后,就算要退婚,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四國會盟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了,這個時候出了這樣的醜聞,豈非讓天下人看笑話?」
「皇帝此言差矣。」太后道:「就是因為四國會盟要到了,才應該趁早解決此事,免得夜長夢多。」
天熙帝沉默。
太后並非無知婦孺,她出身將門,曾與先帝並肩作戰爭奪皇位,是以先帝對太后十分敬重鍾愛,甚至給了太后調兵之權。先帝駕崩以後,太后傷痛欲絕,大病一場,從此退居佛堂,不問世事。
這次慕子奕會請出太后,他也十分意外。
「那麼依母后之間,應當如何做?」
沉思良久后,天熙帝終究還是選擇了退讓。
皇后心中一沉。
許貴妃等人面上都露出喜色。
太后臉色也緩和了不少,「既然是罪婦,自該依律處置。不過她好歹和奕兒定過親,在此之前也的確無辜受辱。就免了當眾斬刑,賜毒酒白綾吧,也算全了她的顏面。」
天熙帝想了想,點點頭。
「是。」
太后又看向慕子奕,道:「此事因你而起,人也是你抓的,就由你自己處理吧。我天家寬厚仁慈,若她肯就死,不可再有半分為難羞辱,你可明白?」
「孫兒遵命。」
慕子奕眸中光芒一閃,沉聲道。
宜清公主和趙語心都露出放鬆的神色。
這次蘇淺瓔死定了!
不過—
「母后。」宜清公主想起一件事,道:「那賤…野丫頭武藝十分高強,若她不肯就死怎麼辦?」
太后冷聲道:「皇營守軍三十萬,她再厲害還能長出三頭六臂不成?」
「是,母后英明。」
宜清公主徹底的鬆了口氣。
太后看了她一眼,眼神深深,而後又恢復平靜無波。
「哀家老了,也不中用了,也懶得插手朝政大事。」她吩咐侍女將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呈上,「這是先帝臨終之際交給哀家可以調動金甲軍的兵符,如今便交還給皇上吧。」
天熙帝眼神微震,他看著托盤上擺放著的黑色令符,霎時明白了太后的深意,心中感慨萬千,站起來對著太后拱手道:「謝母后。」
太后揮了揮手,眉宇間有些疲憊。
「都跪安吧。」
「兒臣告辭。」
天熙帝給皇后使了個眼色,轉身離開了慈安宮。許貴妃也告辭離去。
「宜清,心兒,你們兩個留下。」
太后喚住了宜清公主和趙語心。
宜清公主眼皮一跳,起身的動作僵了僵,又慢慢的坐了回去。
等所有人都離開以後,太后才冷冷看向宜清公主母女倆。
「跪下!」
宜清公主一驚,「母后?」
「跪下!」
太后聲音驟然冷冽如刀。
宜清公主眼中閃過惶然之色,然後拉著不明所以的趙語心跪了下來。
她不敢說話,額頭上卻有冷汗不停的冒出。
趙語心卻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糯糯的喚:「皇祖母…」
太后眼中厲色一閃而過,忽然一拂袖。
哐當—
桌上的杯盞全都碎落在地,碎片七零八落,有的甚至飛到宜清公主面前,將她的手背劃開了一道口子,原本保養得宜的柔嫩肌膚立即滲出鮮血來。
宜清公主啊的一聲,疼得面色扭曲。
趙語心更是嚇得不輕,「娘…皇祖母,您怎麼可以…」
「你給我閉嘴!」
太后勃然大怒,「都是你們倆惹的禍,愚蠢!」
宜清公主臉色蒼白,顧不得手背上的疼痛,一把扯過趙語心,磕頭認罪。
「母后,都是兒臣的錯,請母后責罰。但心兒是無辜的,母后萬莫遷怒於她…」
「無辜?」太后冷笑,看著她的眼神帶著恨鐵不成鋼的冷意和微微失望,語氣平靜得讓人驚心,「宜清,你是哀家的小女兒,自小哀家和你父皇對你十分寵愛,從不曾讓你受半分委屈,但凡是你想得到的,哀家和你父皇都會成全你。你平日你刁蠻人心,胡鬧囂張也就罷了,竟將女兒也教得跟你一樣蠢。」
宜清公主咬了咬牙,不甘和憤恨湧上眼眶。
「母后,此事是兒臣隱瞞母后在先,可兒臣也沒想到蘇淺瓔竟然還活著。母后,心兒是您的外孫女,她自小就和奕兒青梅竹馬兩情相悅,蘇淺瓔她不過一個外人,憑什麼回來和心兒爭?母后,心兒也是您看著長大的啊,您忍心讓她被蘇淺瓔踩在腳底下一輩子不得翻身么?母后…」
最後一聲,凄厲而尖銳,夾雜著深深的仇恨和憤懣。
太后看著她歇斯底里的模樣,眼神慢慢沉寂下來,湧上了無限的蒼涼和悔恨。
「就是因為你是哀家的女兒,哀家才不忍心讓你受委屈,縱容著你為所欲為。十六年前如此,十六年前亦如此。罷了,養不教母之過。」她閉了閉眼,蒼老的面容上凝著疲倦和悲憫,「這是哀家最後一次幫你,以後你自己好自為之。」
「母后——」
宜清公主失聲驚叫。
太后已經起身,由侍女扶著走進了內室。
趙語心慢慢抬起頭來,驚慌無助的看著滿面淚痕的宜清公主。
「娘,皇祖母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她不再幫我們了是不是?是不是啊娘,你說話了娘…」
宜清公主平復了洶湧的情緒,回頭看著手足無措的女兒,溫柔的笑了笑。
「別怕。」她撫了撫趙語心的鬢角,眼神溫和,「蘇淺瓔馬上就死了,以後你就是當仁不讓的淮王妃,更是未來的皇后,再也沒人能擋你的路了。」
她的聞言軟語成功的安撫了趙語心因可能失去太后這個靠山帶來的倉皇恐慌。
是啊,她馬上就是淮王妃,未來的皇后,這天熙皇朝最尊貴的女人,世人在她面前渺小得如同螻蟻,她還需要依仗誰么?
不需要了。
趙語心眼中慌亂一點點退去,換上了自信和得意。
宜清公主看著她的神情,卻不免有些心驚。
她教會她心機,教會她柔弱,教會她毒辣,卻未曾教過她涼薄。
她微微恍惚著。
趙語心卻已經站了起來。
「娘,我們回家吧。」她看了看自己被茶杯碎片割破的手背,不滿道:「皇祖母也太狠了,萬一留下疤痕怎麼辦?為著一個外人…」
「心兒。」
宜清公主及時的打斷她的抱怨,將眼中翻湧的神色很好的掩藏起來。
「走吧。」
「哦。」
趙語心沒注意她的神情變化,急不可耐的回府抹消痕玉露膏淡去疤痕。她可是天熙第一美人,不能留下任何瑕疵的。
熟不知,她剛才的一言一行,全都已經落入太后的暗探眼中。
「如此浮躁的性子,怎能做一國之母?」太后靠在軟榻上,嘆息的搖搖頭,「宜清糊塗啊…」
貼身嬤嬤道:「太后,您要顧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太后苦笑,「罷了,由著她們去吧。只是可惜了,曲氏的那個女兒…」頓了頓,她又道:「去,讓秋雙跟著老四,別讓他做得太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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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京郊一輛馬車內,男子捏著一張字條,上面只有一個字。
「危。」
右下方一點血跡殷然刺目。
他手指收攏,灰飛自指尖瀉落,消散於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