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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鏡中倒影出來的是一個面目猙獰的瘋婆子模樣,哪裡還有太妃的端莊,而不管是當初入宮之時的惠嬪,還是後來的惠妃,即便是先帝方才駕崩之時的惠太妃都是冷靜自持,端莊優雅的,可不過是幾年的時間,便煎熬成了這般模樣。
錢太后想,或許她可以以此安慰自己一下,曾經讓她忌憚甚至生出了嫉妒之心的女人如今也變了模樣,她也不算糟糕不是嗎?
「自然是讓你看看你如今是什麼模樣。」
惠太妃一怔。
「昔日的惠嬪盧氏入宮之時雖不能說艷絕後宮,但卻有隱隱壓過本宮這個皇后的風頭。」錢太後繼續道,「若非本宮出身錢家,陛下也不願太過抬高盧氏,想來風頭還會更盛一些。」
銅鏡中的惠太妃面容更加扭曲,不過她本人卻並未注意到,因為此時此刻她的注意力都在眼前這位與自己爭鬥半生的女人身上,「當日入宮,我只為報我盧氏一族,從未想過與你相爭!」
「本宮知道。」錢太後點頭,「所以本宮雖然忌憚你,不過卻也欣賞,一個女子願意為家族犧牲一切,是需要很大的勇氣,這是如今的你,是否還有當日的清明?」
惠太妃冷笑:「你是要告訴我,當日本本分分很愚蠢嗎?!」
的確愚蠢!
進了這皇宮,哪有本分的道理?
她本分了,結果便是盧氏被迫背井離鄉,母子被迫分離、母女離心!
「昔日的惠嬪或許會受些委屈,但卻並未丟失自己。」錢太後繼續道,「可如今你看看你成了什麼模樣?」
惠太妃譏笑道:「變成什麼模樣也總好過失去一切!皇後娘娘、太後娘娘,這般多年了,臣妾唯一後悔的便是當日竟然天真的以為只要我本本分分便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可結果卻是,失去所有的一切!你說我能變成什麼模樣?!我變成這般模樣是誰逼的?!」
鏡子之中的女人猙獰可怖,滿目怨毒,誰見了都會心生厭惡!
可這是誰害的?!
誰錯都絕不是她的錯!
錢太后笑了,笑的有些悲涼,「是啊,誰能不變呢?」
「你想要殺我?」惠太妃沒心情與她繼續說這些沒用的,「你用什麼罪名將這些東西送到我的面前?!便是因為我現在不聽話不安分了?!」
可笑之極!
「那些謠言是你傳出去的。」錢太后說道,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惠太妃沒有立即承認:「證據呢?」
「本宮是大周的太后,後宮的一切都由本宮處置,本宮說是你做的,便是你做的。」錢太后笑道,「何須證據?」
「哀家是當今陛下親封的太妃,是二皇子的生母,更是盧氏一族的人!」惠太妃冷笑,「豈是你說殺便殺的?」
「二皇子墜馬的確是本宮所為。」錢太后道。
惠太妃眼眸大睜,面容更是可怖,「錢氏,你……」
「可想知道本宮為何要這般做?」錢太后沒等她說完便繼續道,「因為本宮要為本宮的兒子報仇。」
「你——」
「即便盧氏做的很隱秘,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況且,一個背井離鄉的京城新貴,有什麼瞞天過海的本事?」錢太後繼續道,「誰將天花惡疾傳入宮中的,惠太妃你心裡有數。」
「你需要污衊哀家!」惠太妃怒道:「你自己管不住你的娘家,休要污衊盧氏!」
「你知不知情唯有你們心裡清楚,不過本宮可以清楚地告訴你,誰若是膽敢動我兒子一根毫毛,本宮即便豁出去一切也絕不輕饒!」錢太后目光冷厲,「今日,便是盧氏為做下的事情付出代價的時候!」
惠太妃怒不可遏,「你敢——」
「來人,送惠太妃上路。」錢太后道。
宮人當即上前。
惠太妃也沒有坐以待斃,狠狠地還擊,不過一個人怎麼能敵得過一群人,更不要說他們早有準備,「錢氏你敢——」
「匕首白綾便算了,賜惠太妃毒酒吧。」錢太后淡淡道。
惠太妃整個人已經被摁的動彈不得了,睜大了眼眸猩紅地看著一個內侍端起了那盤子里的酒,慢慢的,一點一點地送到了她的嘴邊,她拚命想要掙扎,可是整個人都被其他人死死的摁住,頭被人強制抬起,一雙手在拚命地撬她的嘴……
她竟然真敢!
她竟然真的敢——
不!
她不能死!
她都還沒有讓她的兒子親親熱熱地叫她一聲母妃,她都還沒有看著欺辱過她,奪走她所有一切的人凄慘收場,她怎麼可以死?!
她甚至沒有做過罪該萬死的事情,她憑什麼要她的命!
「不——」
她吼出了聲音,也便是在同時,嗆人的奪命酒灌進了她的嘴裡,那灌酒的面目猙獰,所有人都面目猙獰,就跟惡鬼一樣,硬是要將她拖下去地獄,而那個始作俑者卻是端坐在太后的寶座上,優雅雍容威嚴尊貴!
她不甘心——
酒被她吐了出去,不知道嘴裡還有多少,但是她絕對不能喝下去!絕對不能——
「再灌。」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將她再一次拉入死地。
「錢氏,你不得好死——」惠太妃沒有再掙扎,而是將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詛咒上,她知道今日她在劫難逃,但是就算是死,她也不會放過她,絕對不會放過她——
「太皇貴太妃娘娘您不能進去!奴婢馬上去通報……太皇貴太妃……」外邊傳來了喧鬧聲。
灌酒的內侍頓住了手,神色惶惶。
錢太后神色不動,目光威嚴地看著闖進來的兩人,太皇貴太妃和……筠公主。
太皇貴太妃這些年已經很少插手宮裡的事情了,即便是她們一群太皇太妃宮裡的事情也很少管,不過對筠公主是真的很照顧,不管是誰,即便是她的親生兒子衡王給了筠公主臉色瞧,她都會不高興,對於筠公主,可以說是極為的疼愛,當然,也是很疼愛福壽郡主,不過郡主進宮的時間畢竟不多,陪伴在太皇貴太妃身邊的是筠公主,宮裡面甚至有說太皇貴太妃疼筠公主比疼福壽郡主更甚。
現在太皇貴太妃被筠公主給請來了,錢太后還能殺的了惠太妃嗎?
即便太皇貴太妃不是太皇太后,但是卻是仁宗皇帝留在世上位分最尊的妃子,又是衡王生母,最重要的是,長生大長公主對她很是敬重。
「咳咳……呵呵……」惠太妃一邊咳嗽,一邊笑著,到最後的仰頭大笑,毫無形象,宛如一個瘋婆子一般。
錢皇后臉色變也沒變一下,似乎對於這般變故並沒有多大的不滿。
太皇貴太妃卻是皺緊了眉頭。
「太皇貴太妃怎麼來了?」錢太後到底還是給了太皇貴太妃面子,起身給她行一個晚輩禮。
「哈哈……」惠太妃還在笑,不過沒有先前的瘋狂,只是連冷笑。
「這是怎麼回事?」太皇貴太妃掃了一眼惠太妃,便對錢皇后道,語氣還算是溫和,沒有質問的意思。
錢太后淡淡道:「沒什麼,惠太妃散播謠言污衊本宮,意圖擾亂朝堂,本宮再以宮規處置她。」
太皇貴太妃還沒有回話,她身邊的筠公主便先反應過來了,直接跌倒在了地上,面色慘白慘白的,而視線死死地盯著那托盤上的匕首和白綾,哪裡還不明白所謂的處置是什麼?
驚恐不已的筠公主似乎便是連求情都給忘了。
太皇貴太妃看了她一眼,心裡暗暗嘆了口氣,這孩子即便被她精心養了幾年,可到底還是沒養出她想要的堅強來,不過到底還是個孩子,「太後娘娘所謂的處置便是這些?」
「太皇貴太妃覺得不妥?」錢太後繼續道。
太皇貴太妃深深地看著眼前明顯變了許多的女子,心裡又是一陣嘆息,深宮足以讓所有人都瘋狂,這一點她不是早便知道嗎?「太后處置後宮妃嬪,自然沒什麼不妥,只是惠太妃到底是筠公主與二皇子的生母,兩個孩子都還小,若是這時候沒了生母,怕是會很難過,我老了,到底是見不得這些傷心事,今日便在這裡為惠太妃求一求情,不知太後娘娘可否願意賣我這個老太婆一個面子?」
錢太后道:「若是本宮不願呢?」
太皇貴太妃似乎沒想到她會說的如此直接,愣了一下。
「她自然不願,今日她既然動手了,哪裡會輕易放過我?!」惠太妃冷笑道,「不過沒關係,今日我難逃一死,便在黃泉下等你就是!老天爺有眼的,很快,你就會下來陪我!」
筠公主的目光移到了惠太妃身上,不過很快便移開了,落到了地上的那壺酒上,臉色更加的煞白。
錢太后冷笑:「太皇貴太妃覺得這種情況,本宮還能將人留下嗎?」
太皇貴太妃並不想插手這些事情,只是孩子求到她跟前,她不能不管,更何況,錢太后這時候殺了惠太妃,對她也沒有好處!即便惠太妃的兩個孩子都不在她身邊養大,可到底是生母,「二皇子與陛下的感情一向很好。」
「太皇貴太妃以為本宮會怕嗎?」錢太后嗤笑,「再者,本宮為何要盧氏的命,我們所有人都清楚!」
太皇貴太妃自然也清楚,區區一個散播謠言自然不會讓錢氏如此動怒,怕是跟先前皇帝染了天花一事有關,「既然如此,此事更不能輕易了結。」
「看來太皇貴太妃是一定要保她了!」
「我只是不希望……」太皇貴太妃的話並沒有說完,便驚恐地止住了,隨後便是一聲驚呼:「筠丫頭——」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給驚住了,方才還一直傻傻地跌坐在地上的筠公主猛然躍起身來,然後以極快的速度撲到方才那壺被人遺棄在地上還剩了不少的毒酒上,不是撲過去毀了,而是——
拿起來往自己嘴裡灌!
她瘋了嗎?!
太皇貴太妃回過神來衝過去一把奪過了她手中的酒壺,只是已然吃了,筠公主已經將酒喝下去了,毒還沒發作,不過酒已經將她嗆的連連咳嗽,「來人!來人!傳太醫——」
宮人們早就驚呆了,一時間竟然沒人應答。
錢太后亦是一臉的驚愕。
惠太妃愣怔地看著倒在太皇貴太妃懷中不斷咳嗽的女兒,眼眸睜的很大很大,便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一般。
「來人——」最先回過神來的還是太皇貴太妃帶來的人,很快便匆忙地跑出去趙太醫了。
筠公主還在咳嗽,咳嗽的更加厲害了。
太皇貴太妃臉色也是發白,這孩子……這孩子瘋了嗎?!
「啊——」一直呆愣中的惠太妃終於有了反應了,先是一聲尖銳的撕叫,然後便是瘋狂地往筠公主撲了過去,瘋了一般要從太皇貴太妃懷中搶奪筠公主。
「住手!」太皇貴太妃哪裡能將人交給她?!
惠太妃狂笑著,「還給我——還給我——」整個人就跟瘋了一樣,是徹底的瘋狂。
「來人,把她給我拉開!」錢太后也開口了,聲色冷厲。
呆愣的宮人聽到了主子的聲音終於行動起來了。
「放開我——放開我——」此時此刻的惠太妃比之前更加的癲狂,即便是好幾個宮人一同抓著她了,也差一點抓不住。
太皇貴太妃沒心思管她了,深吸了一口氣便經似乎已經暈厥了過去的筠公主抱起,然後顫顫巍巍地加快腳步往外邊走,抱著孩子去尋求一線生機!
「把我女兒還給我——」
似乎到了這一刻,惠太妃方才記得……她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