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夢有痕
夜色如水,猶如纏綿著濃稠的墨。
靜室繡房中,那榻上層層疊疊的錦被下,翻起曖昧的紅浪。
銷金獸首三足鼎里,清甜的梨香裊裊升起,化在一室旖旎中。
隨著一聲低柔婉轉的呻吟,在室中若有若無地回蕩,那錦被的波浪起伏得更加劇烈。
一用勁,一條肌膚微呈蜜色的胳膊線條緊實,從錦被中伸出。
一扯,帳內春光一覽無餘。
身軀精壯的年輕男子眉若刀裁,一雙好看的桃花眼泛著迷離。
他絲毫不顧惜地對身下的少女予取予求,那少女雙眸合攏,長長的睫翼在眼底投下大片的陰影。
她時而不自覺地微微蹙眉,又時而喉中發出輕聲囈語。
——竟是個酒醉不醒的模樣。
男子灼熱的呼吸吐在她的肌膚上,雪一般潔白的肌膚泛起處處紅暈。
那雙桃花眼滿意地染上愉悅的春情,一雙手指修長的大手上下游移,感受著手中柔嫩如新剝殼的雞蛋一般的觸感。
他嘴角勾起笑意,神色迷離,再度欺身而上……
沈風斕一夢驚醒,窗外天色微白。
她覺著渾身發熱,面上也滾燙著,從床柜上隨手取下一面菱花靶鏡下來。
就著幾許晨光照了照,見自己兩腮泛著可疑的紅色,不禁咋舌。
敢是病了?
早知道,昨夜她就不飲酒了。
她狐疑地又照了一回鏡,腦子漸漸清明起來,想起了昨夜那個夢……
這一回憶,嚇得她一身冷汗。
都說春夢了無痕,那若是個春夢,為何她現在面上還燒著,身子還覺著疼痛?
發紅的臉刷得一下變白,她放下靶鏡撩開了錦被,打量自己的身子。
——衣裳還算整齊,底下的肌膚卻被蹂躪得不成樣子。
一股屈辱感從她身體中點燃,讓她忘記了害怕。
她眉頭緊緊地皺起,一手緊緊抓住褻衣的衣領,銀牙緊咬。
是怎樣一個無恥惡劣之徒,竟然深夜闖入太師府姦淫未嫁少女?
她強迫自己暫時放下驚嚇和憤怒,腦中不斷回憶著昨夜夢一般的情景,卻只能隱約記得,那個男人好看的桃花眼。
再想到她最後清醒時的場景,是昨夜太師府辦了一場壽宴,府中王公大臣雲集,她也趁著這個好日子飲了兩杯……
想到這裡,她恨恨地錘了一把自己的頭。
「不會喝酒為什麼要喝?醉倒了連被人輕薄都不知道!」
她自言自語地大罵昨夜那個採花賊,又罵自己貪杯,否則不會連採花賊的樣貌都沒看清。
寢室外間的門被輕輕推開,一串輕快的腳步聲朝著自己而來。
幾個梳著如意雙髻的丫鬟走進來,輕輕用鎏金百蝠的帳鉤將輕軟如雲的紅紗帳勾起。
「小姐嘟嘟囔囔的,可是醒了么?」
領頭的丫鬟雙手交疊在身前,一張圓若銀盤的臉乾淨俏麗,穿著一身青色比甲簡單幹練。
沈風斕聽見浣紗的聲音,生怕她走進來直接把綉床的帳子掀開。
雖然那個採花賊還算有點道德,臨走的時候替她把褻衣褻褲穿上了,但是床上的痕迹如何瞞得過細心的浣紗等人?
一個閨中小姐睡姿再不雅,也不可能把被褥睡出這麼多褶皺來吧?
她不禁紅了臉,想來昨夜戰況慘烈,可惜她醉得不省人事。
「小姐?」
帳外又傳來一聲輕喚,一息之間,沈風斕已想到了暫時應對的法子。
她作出慵懶的聲音:「嗯。昨夜多飲了兩杯竟醉了,浣葛和柳煙去廚房替我催碗醒酒湯罷。」
被點到名的兩個不疑有他,將手中的銅盆、面帕和香胰子等物都放下,屈膝一禮便退了出去。
浣紗一見屋中只剩她一人伺候了,心知小姐必是有什麼事情要避人耳目的。
若是催個醒酒湯,何必要叫兩個人去呢?
「浣紗,你瞧瞧,我昨夜醉了不知怎麼睡的,被褥都皺成了一團。」
果然。
她掩嘴輕笑,走進去才略瞧了一眼錦被,沈風斕就嬌羞地去遮她的眼。
她賭氣道:「一會子你替我抱出去扔了,可別叫人瞧見了,說我儀態不端。」
浣紗知道自家小姐一向是京中最負盛名的千金,要是傳出睡姿不雅的名聲,她定然不肯的。
只是那錦被是上好的蜀綉緞子制的被面,就這麼丟了未免可惜。
她剛想開口,一想到自家小姐的名聲,又閉上了嘴。
為了保全自家小姐的好名聲,別說毀了一床錦被,哪怕是揮擲千金,也算不得什麼。
她便軟語哄著沈風斕,「好,小姐放心。一會兒我就說替小姐拆洗被褥,趁著沒人注意就丟出去。」
沈風斕暗暗舒了一口氣,總算能毀屍滅跡她就放心了。
不管那個採花賊是誰,又是出於什麼目的,她現在都不能讓人知道自己的委屈,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這可是古代社會,一個未婚失貞的少女,只怕浸豬籠都是輕的。
沈風斕來自二十一世紀,三個月前一場車禍,她穿越到太師府嫡出大小姐的身上。
據身邊的丫鬟所言,這位大小姐是在冬日裡不慎落入湖中凍死的。當時連王太醫都搖頭嘆氣了好幾遍了,沈風斕忽然又睜開了眼。
只是這個睜眼的沈風斕,已經不是閉眼前的沈風斕了。
一個再度得到生命的人,會比任何人都更珍惜生命。
所以沈風斕在驚恐和憤怒過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
好在這三個月的觀察下來,她可以確定浣紗這丫頭實是個忠心的。
因此她借故支開了其他人,只留下了浣紗一個交代毀屍滅跡的事情。
這丫頭分明只有十八歲,偏生性格和個老媽子似的,總愛大包大攬。
她稍稍示弱,假裝自己是因為睡姿不雅而羞愧,浣紗就替她想出了完整的毀屍滅跡的方案。
她拋開錦被,一雙裸著的玉足併攏著從床上伸出,踩在床前的一雙水紅色繡花鞋上。
浣紗扶著她起身更衣,幸好那些痕迹都在褻衣褻褲的覆蓋之下,她並沒有看出什麼端倪。
不一會兒,浣葛她們也端了醒酒湯的食盒回來,「昨夜是老爺壽辰,廚房的醒酒湯都是現成的呢,小姐快喝了罷。」
浣葛的話中有揶揄的意思,沈風斕因那一夜春夢有些出神,故而不曾答話。
柳煙嘴快,「他日嫁做王妃又不用服侍公婆,多喝兩杯也無妨。」
一語驚醒夢中人,沈風斕渾身猶如遭受雷擊,愣在那裡臉上發青。
——這身子的原主,可是早就得了當今聖上賜婚,不出半年就要嫁給寧王為妃的!
寧王乃聖上的三皇子,他的嫡妃之位,豈容一個已非完璧之身的女子?
冷汗濕透了沈風斕背上的中衣。
昨夜之事已成定局,只怕她風光出嫁之日,就是喪命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