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心中有情,管他輸贏

第二百二十六章 心中有情,管他輸贏

蕭貴妃如墜雲端,一時還無法從狂喜之中清醒來。

直到聖上已然把此事交付禮部和內務府去辦,她才真正相信了聖上的心意。

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他不是說說而已。

只苦了沈風斕,原以為後宮的事務交給她並不勞累,沒想到這會兒就多了封后這麼大的一樁事。

看著蕭貴妃和聖上整日你儂我儂,你推我去曬太陽,我給你喂一塊蘋果的,沈風斕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她和軒轅玦原本也是如此的,只是他近來忙於政務,沈風斕也忙於後宮的事務。

兩人除了晚上在一處,白日多半都各自忙各自的。

「父皇和母后倒好,前朝都交給你,後宮都交給我,他們樂得享清福。」

沈風斕扶著肚子,一面翻開封后典禮的賬目開支,一面由浣葛給她嘴裡喂著切成小塊的秋梨。

軒轅玦坐在另一頭的書案后,批閱最後一份奏摺。

聽見沈風斕的埋怨,他好脾氣地笑了笑,走到她身邊拿走了賬冊。

「你不看不就好了?這些東西,芳姑姑雖然看懂慢,但總歸不會出什麼差錯。」

沈風斕心虛地咽了一口梨子,又把他手中的賬冊接了回來。

「可是這是母后的心愿,我自然要替她辦得妥妥噹噹的,不能出一點差錯……」

軒轅玦便從浣葛手上,把那一碟切成小塊的梨子接過來,換他來喂沈風斕。

沈風斕一臉享受的樣子,看賬冊都成了愉悅的事。

「昨兒是誰說的,看見父皇喂母后吃蘋果,直起雞皮疙瘩的?」

軒轅玦一笑,滿意地看到沈風斕的面色,露出了些許扭捏。

「真笨。」

沈風斕見他笑得不懷好意,索性理直氣壯起來。

「那是在提醒殿下,要好好向父皇學學,這個意思都聽不懂嗎?」

軒轅玦一臉無辜。

「好像兩年前,你受傷的時候,我就給你餵過粥了。怎麼到如今,還是我要向父皇學學?」

沈風斕一面眼神示意他繼續喂,一面做思考狀。

「是嗎?我忘了。」

「……我總有辦法叫你想起來。」

軒轅玦把果盤叫到了浣葛手上,後者精明地端著盤子跑了出去,剩下沈風斕和一臉危險氣息的軒轅玦。

「殿下,唔……」

他欺身而上,堵住了她不老實的嘴。

沈風斕懷著身孕,每日除了管理後宮事務之外,便是吃吃喝喝,順便「相夫教子」。

相夫,便是在他處理朝政的時候,在一旁搗亂。

要麼喂他吃點東西,要麼偷偷親他一口,待他意亂情迷時又悄悄跑掉。

這是軒轅玦給她的啟發。

反正她懷著身孕,他便是再不甘心,也奈何不了她。

不過隨著肚子越來越大,沈風斕是不敢再這樣了。

她總覺得,軒轅玦在盯著等她生產,然後加倍地報仇……

她只能把相夫的時間,花到了教子上頭。

「進了五千匹的紅布,一匹是六兩銀子,那一共是多少銀子?」

沈風斕一面吃著點心,一面教雲旗和龍婉算賬。

「三萬兩!」

兩個孩子幾乎是異口同聲,算的又快又准。

沈風斕故意笑道:「不來了不來了,每次提問你們都答得這麼快,太沒勁了。」

「娘親問的太簡單了,不如問些難的?」

沈風斕正等著他們這麼說,眼珠兒一轉,便命浣葛把內務府的賬冊拿來。

「既這麼說,就真給你們難的了。這本賬冊給你們,限時一個時辰,誰找到的錯誤多,就是誰贏了,好不好?」

龍婉跳起來接了那賬冊,雲旗身為哥哥,只能讓著她。

「好妹妹,讓我也看看。」

他雖要讓著龍婉,到底也是個孩子,希望在沈風斕面前表現得好。

龍婉故意同他嬉鬧,便高舉著那本賬冊,朝著慶源殿外一溜煙跑了。

兩個孩子你追我趕,沈風斕在後頭看著,笑得肚子疼。

浣葛一臉無奈地看著她,只覺得她自打入了東宮之後,不但沒有端起太子妃的威嚴,還越來越活潑了。

想讓雲旗和龍婉幫她看賬冊,就直說唄。

她竟然還使起這種小心思,誘騙他們幫自己看賬冊,騙成功了就在這哈哈大笑,真是越活越像個孩子了。

兩個孩子拿著賬冊跑出去,正好遇見內務府的總管來交差,看了一眼他們手上的東西嚇得魂不附體。

「哎呦我的小皇孫,小郡主,這東西可玩不得啊!」

他連連拱手作揖,恨不得給他們兩個小祖宗跪下了。

沈風斕是太子妃,她當然可以隨便把賬冊給孩子玩,不必擔心什麼。

可這賬冊獨有一份,要是弄丟了,他這個總管可算做到頭了!

雲旗和龍婉正笑著嬉戲,忽然見著眼前的人,一眼便認出了他的身份。

「劉總管,你又來做什麼?」

龍婉抬著下巴看他,一個又字,充分顯示了她對劉總管的不歡迎。

每次他一來就是有事,古媽媽說了,這樣會打擾沈風斕安胎的。

龍婉便記在了心上,下意識不喜歡他來。

劉總管尷尬地回話道:「回二位,奴才是來送新的賬冊的,這是封后大殿那日的總賬冊,一共要花多少銀子,都詳細寫在上頭了。」

他正指著手上的賬冊說話,雲旗已經從他手裡接過了冊子。

他隨手翻開一看,惹得劉總管心驚膽戰,生怕他給弄壞了。

「這賬冊不對,別拿進去打擾娘親了,拿進去還是要改的。」

雲旗只看了兩頁,便指著一處道:「喏,這個紅布的帳就不對,方才我們才算過的,還沒來得及派人去內務府,通知你改過來。」

「啊?」

那劉總管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

他接過賬冊,半信半疑,不確定雲旗說的話是否可靠。

「啊什麼啊,哥哥都說了,你還懷疑不成?」

龍婉沒好氣道:「還不快回去改了,在這杵著做什麼?你平日送來的那些賬冊都是我們看的,還能有錯不成?」

「啊?!」

劉總管的嘴張得更大了。

龍婉眉頭一豎,劉總管立刻反應過來,連連拱手作揖。

「是是是,奴才這就回去改,這就去!」

他帶著身後的小太監,飛快地離開了東宮,直到走出東宮的地界,這才放心地抹了一把額頭的汗。

「你方才聽見沒有?」

他仍然一副后怕的神情,問自己身後跟的小太監。

「我平日送去的賬冊,太子妃娘娘竟然沒親自看,而是給小皇孫和小郡主看了。這……」

那小太監試探道:「公公是怕,他們年紀小看錯了嗎?」

小太監才進宮不久,對於雲旗和龍婉的神童之名,只是耳聞未曾親眼看見。

故而他有此一問。

劉總管差點跳了起來,一巴掌打在他的頭上。

「胡說!小皇孫和小郡主看的賬冊,能有錯嗎?!」

聽聞當今這位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年幼之時便是神童,幼年早慧。

如今生了兩個孩子,又都如此妖孽。

就是因為他們看的賬目半點沒錯,才可怕啊……

等封后這件事過去了,沈風斕又閑的無聊了起來,自然有人樂得時常進宮陪她說話。

像是陶氏,小陳氏,木清華……

後者兩位還時常帶著孩子進宮,東宮因為雲旗和龍婉的關係,本就招小孩子。

這下可好了,孩子多得像幼兒園似的。

聖上有一回被蕭貴妃推到東宮附近的桂花園,聽見孩子們的聲音,還特地讓蕭貴妃帶她進來看看。

沒想到這一日,小陳氏卻給她帶了另一個消息。

「你還記不記得,你十歲的時候,下棋贏了的那個國手廖亭翁?他回京城來了,如今白髮蒼蒼,就想完成一件昔年的心愿。」

沈風斕心內咯噔一聲,似乎猜到了他這心愿是什麼。

木清華笑道:「他還想和你下一局棋,說是隱居了近十年,就等著這一刻。聽聞你封了太子妃,他怕你成了皇后之後,就不肯再輕易同人對弈了。所以匆匆忙忙從深山老林趕到京城,就為了同你比試一番。」

果然,沈風斕猜得沒錯。

她正想著是否該找個借口拒絕,想到那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又有些不忍。

下棋。

這或許是那位廖老先生,一輩子的執念。

倘若她是十歲那年的沈風斕,她寧可輸給他,也不想讓一個國手從此黯淡無光。

小陳氏接著道:「是啊,說起來,這位廖老實在可憐。所以你父親已經替你答應了這件事,只等你定下什麼時候方便,就可以對弈了。」

沈風斕:「……」

她還沒想好要不要拒絕,沈太師居然已經替她答應了!

這種封建大家長的老毛病,即使她如今已經成為太子妃了,沈太師還是難以完全改變。

不過想到他對沈風翎的不聞不問,對沈風斕,他如今已算得是個慈父了。

小陳氏恐她不悅,又解釋道:「斕姐兒,你可別怪你父親,你父親也是為了你的名聲著想。當年廖老離開京城隱居山林的時候,就說過會再回來找你對弈的,你那時也答應了。如今若是拒絕他,只怕那廖老一時激奮命喪京城,那豈不是要惹旁人議論你嗎?」

沈風斕想著這話也有道理,便朝小陳氏點了點頭。

「不是怪罪父親,只是那廖老蟄伏十年,如今……唉,我若是贏他,對一個老者未免太殘酷了。我若是輸他,父親想來覺得丟臉……」

好像怎麼樣都不對,可沈太師的意思,分明是希望他能勝過廖亭翁的。

她來到大周之後才苦練棋藝,靠的是來自現代的計算方法,勝過軒轅玦好幾回。

能不能勝過這位國手,那就未必了。

小陳氏似乎有什麼話,想了想又不好直說,便微微低下頭去。

木清華身為晚輩,又是在座身份最低的,就更不好說什麼了。

倒是陶氏開了口。

「你如今懷著身孕,動這麼多腦子做什麼?你既可憐人家蒼老,便同他堂堂正正地博弈一回,就算是體諒他十年苦修了。」

沈風斕也是這樣想的,只是礙於沈太師是她的父親,不好直接說出來。

小陳氏輕咳了一聲。

「是啊,如今你腹中的皇孫最大,不管是輸是贏,你父親也不會說什麼的。」

沈太師是個最要面子的性格,可他現在老了老了,更看重的還是子孫。

沈風斕聽她這麼一說便放心了。

因她身懷有孕,比試的時間不宜往後拖,索性就定在了半個月後。

沈風斕出閣前住的桐醴院,院中寂靜無人,只有浣葛扶著沈風斕走進庭院。

梧桐樹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正背對著她們,認真地看樹下擺好的棋盤。

他穿著一身熨帖的青布直裰,看起來整齊又妥帖,一身歲月的痕迹滄桑又平靜。

聽得腳步聲,他轉過了頭來。

眼前的女子衣著並不華麗,看起來倒有些素凈,唯有一身氣度凌然塵上。

她的模樣,和記憶中那個十歲的小姑娘,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廖亭翁永遠記得,這雙如水一般幽深的眼睛。

「老朽見過太子妃。」

畢竟是曾經的國手,雖然隱居多年,依然有著儒雅的氣質。

沈風斕朝他點頭致意,「老先生,請坐。」

兩人對面坐下,一耄耋老者一美貌嬌娘,目光都落在了面前的玉石棋子上。

沒有多餘的寒暄和問候,廖亭翁已經直接朝白棋拈去,像是赴一場等候了多年的約。

而今一坐到棋桌旁,是半刻也等不下去了。

沈風斕也極力配合,手起子落,觸手微涼。

浣葛端來了兩杯熱茶,沈風斕時不時地暖暖手,廖亭翁卻像瘋魔了一樣,目光從未從棋盤上移開。

若要沈風斕說實話,廖亭翁的棋技,算不得多麼高明。

或許是因為,他太過偏執,所以亂了棋道。

沈風斕越下越猶疑,廖亭翁似乎察覺到什麼異樣,抬起頭來看她。

這棋局分明對她越來越有利,她為何越下越慢了?

沈風斕不僅下得慢了,還面色猶豫,多番往棋盤上的東南犄角看去。

她看得多了,廖亭翁不免狐疑起來,下手也慢了。

每下一步,他不僅要想自己手上的棋,還要想沈風斕看的那個犄角,到底有什麼問題。

這樣想了多次之後,他終於恍然大悟,把原本要防守的棋,落在了那個犄角的一個位置。

全局破,潛龍隱。

黑子,敗。

沈風斕長舒了一口氣。

不知是放鬆還是遺憾。

「哈哈哈!」

廖亭翁從座中站了起來,仰頭朝天哈哈大笑。

這一日,他已經等了許多年了。

浣葛把沈風斕攙扶起來,便站在樹下,看著廖亭翁越走越遠。

他的笑聲始終沒有停過,滿太師府的人都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沈太師聽見消息,難免還是有些失望。

小陳氏便勸慰道:「讓他贏了是好事。如今斕姐兒是太子妃了,便是輸了一局棋又算得了什麼?可廖老若是輸了,氣急攻心有個好歹,老爺豈不落下一個刻薄之名?」

沈太師便也只能罷了,命人出去送廖亭翁回府,省得他欣喜若狂有個好歹。

東宮的馬車停在太師府外,軒轅玦親自來接沈風斕。

他一見沈風斕的神色,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你讓他的?」

沈風斕不禁抬手,抹了一把額上的汗。

「讓得實屬不易,好容易在犄角上造了一處漏洞,偏偏廖老看不見。我又不能明示,只能幾番眼神暗示,他才看清了那地方。」

這有技巧的輸,簡直比贏更加難。

「為何如此費心讓他?萬一有好事之徒聽了這事,造謠你早慧之名是假,那如何是好?」

他撫著沈風斕上了馬車,兩人偎在車上低聲細語。

沈風斕雙眼亮晶晶地看他。

「那又何妨?我已經什麼都有了,不過虛名,就讓給旁人罷。」

心中有情,管他輸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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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由己不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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