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與虎謀皮(四)
兩日後。
左青雲剛從電梯口出來,就看見自家門前站著個包裹嚴嚴實實的男人。高高大大的身材,穿著及膝的黑色風衣,戴著一頂黑色的棒球帽。
心裡升起一種不祥的感覺,左青雲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乘電梯往回走。眼看要合上的電梯門突然被卡住,那人抬起頭,遮在棒球帽檐下的那張臉,清楚的映入左青雲眼中。
他沒說話,只陰森森的看著她,那眼神像是要兇猛吃人的野獸,誰被他盯上,就只有粉身碎骨、拆開入腹的下場。左青雲瞬間從頭涼到腳,整個人僵硬在電梯中。
「怎麼幾日不見,你就不認識我了?」白晨炎薄唇勾出一個諷刺的弧度。
「你……你到底想幹嘛?」左青雲的聲音帶著控制不住的顫抖,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實在是太陰翳、太難受。
「這裡不是交談的地方,先出來,去你家!」
「我……」
白晨炎本來陰冷的眼睛里生出一抹火苗,那是嗜血的怒火,能將活生生的人燃成灰的怒火。左青雲知道自己無從抗拒,就只好認命的出來。
進門后,白晨炎坐在沙發上,十指交叉,看著左青雲的眼神,卻仍是脅迫的、兇狠的、憤怒的。
左青雲給自己接了杯溫水,她需要喝點東西穩定一下情緒。而白晨炎也很有耐心,似乎是在等著她主動開口。
良久之後,左青雲平靜的說:「你找我什麼事?」
「嗤!」白晨炎冷笑一聲:「我以為你開口能說出什麼有水準的話,原來還是和我打太極,看樣子我對你的手段……果然是太柔軟了!」
左青雲知道該來的總會來,逃避下去不是辦法,既然已經想好該如何應付,就應該克服內心的恐懼。
她緩步走到白晨炎對面坐下,看著他的眼睛說:「既然你不想打太極,那我就直接說正題了,你說的那件事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做的,你還是另請他人吧!」
「呵……你這是又被我那個好弟弟洗腦了?也是,他那張臉素來是招女人喜歡的。」
「與他無關,都是我自己的決定。」
白晨炎突然起身,速度飛快的到了左青雲身邊,左手用力的扣了她的下巴,聲音已經不是陰冷,而是令人髮指:「我對你太溫和了是不是?你只不過是我的一顆棋子,你見過棋子能決定自己命運的嗎?痴人說夢!」
左青雲下巴上一陣劇痛,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倔強的看著他,眼神里是濃濃的嘲諷。
「不給你點兒苦頭,你是學不乖了。」白晨炎說著話,手已經從左青雲的下巴轉移到了頭髮上。
頭髮被狠狠拽著,頭皮一陣劇痛,左青雲的臉不可控制的仰起,這讓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
光線微弱的房屋裡,醉酒的男人狠狠拉扯著她的頭髮對她施暴。疼痛、屈辱、然後就是頭髮大片大片的掉落,像是祭奠少女失去的青春美好。
無休無止的折磨中,她遭遇了無數傷害,兩次骨折,一次頭骨骨裂,至於淤青紅腫更是多不勝數。那時年紀很小的她,反抗不了就只能承受,可是憑什麼她要遭遇這一切?
就因為她是弱質纖纖的女流之輩?還是因為她出身不好,家人依靠不上,無人替她出頭?不,她不服,她是人,她可以決定自己的生活,她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
她憑著感覺去摸茶几上的水果刀,她要終止這一切……
白晨炎看著她本來灰敗的眼睛里,升騰起一種說不出的古怪,像不甘、像怨恨、像詛咒……好像又不是,因為,她瞳孔亮亮的,裡面有一種類似於希望的光。
就在這失神間,肋骨一痛,他低頭就看見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刺在自己的左肋上,握刀的那隻手正是柔軟的女子的手。
他捂住傷口,放開左青雲,陰森的笑道:「果然不能小瞧女人,不過你以為這點小傷,能嚇到我嗎?」
左青雲握著匕首,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很無力的人在做生命最後的嘶吼:「我沒指望能嚇到你,我只想終止你對我的傷害,我,左青雲,寧可死也不會再做你的傀儡。」
「哈哈哈……」白晨炎瘋狂的笑,「你以為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嗎?就拿你手上這把匕首來說,如果你用它割斷自己的動脈,深深的割,血如泉涌,那用不了幾分鐘你就死透了。然後就是鮮血染紅了地毯,你會被拍照,被放到報紙上、電視上肆意宣傳,人們會揣測,你是誰,做過什麼事,為什麼死相這麼凄慘……讓你到死都不得安寧!」
「你閉嘴!」左青雲大喊一聲:「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用不著你來說。」
白晨炎神色更加陰翳,因為左肋上的傷口,他的臉色比平時白了幾分,雙眸中的銳利卻絲毫不減,反而壓迫性更強。
他一步步的走向左青雲,絲毫沒畏懼她手中的匕首,微微彎了腰和她保持平視,眼底一片黑:「你是鐵了心要和我作對了?」
「我只是不想任人擺布!」
「好,很好,那我們現在來說說別的,你一定很感興趣。」
左青雲這麼多年一點一點艱難的走過來,可以說是無所畏懼。可只要一遇到白晨炎,就會從心裡升騰出一種恐懼,像是遇到了天敵一樣。讓她總有一種特別無力的感覺,那是不管自己如何掙扎,如何反抗,都無法逃脫的控制。
「你住口,我不想聽你說任何話,請你現在離開我的家!」
「呵……左青雲,你可真會開玩笑,你把我傷成這樣,現在讓我走?」
「你到底想怎樣?」
「你自己有個兒子,你還記不記得?」
左青雲的臉瞬間煞白,嘴唇顫抖了幾下,才斷斷續續的問出:「你,你,你在說什麼,孩子,孩子在哪?」
「我以為你會說你不想知道,與你無關呢?」
左青雲閉眼,多少次午夜夢回,那個白白凈凈的小嬰兒,總在自己的手掌上咯咯的笑。她記得他的眼睛特別大,黑黑的瞳孔像是上好的黑曜石,閃著純凈的光。
沒有人知道她有多想那個孩子,當初逃出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終於解脫了。那一切她都不想再記起,不管是那個男人,還是那個孩子。因為那段過往是見不得光的,她要把它們通通埋葬,忘記一切,重新開始。
可是時間久了以後,她發現她忘不掉,也許是出於一個母親的天性,時間越久,她反而越想那個孩子。甚至很多次夢到過他,有時是他長大了,稚嫩的童音喚著媽媽;有時是他還在襁褓中,露著粉嫩的牙床對著她笑。
「你有什麼事情儘管沖著我來,你用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威脅,算什麼?」這一刻她對白晨炎忽然不怕了,只有濃濃的憎惡。
「呵……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母性的嘛,現在知道著急了,我以為你根本就不在乎這個孩子。不然也不會你自己錦衣華服的,那個孩子會食不果腹。」
左青雲心裡清楚,她現在應該表現出對那個孩子毫無感情,那樣白晨炎拿她也就沒法子了,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她以前時常安慰自己,那麼小的孩子在那種環境下可能早就夭折了,所以也就平復住她不止一次想返回去尋找的欲.望。如今知道他尚在人世,這種想法是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了。
「我問你,你對他到底做了什麼?」她厲聲質問。
她的態度惡劣,白晨炎卻絲毫不惱,只是又坐回了沙發上,脫了外套和襯衣,露出精壯的上半身,滿身都是結了痂的傷痕。
「你脫衣服幹嘛!」
白晨炎掃了眼左青雲,沒好氣的回復:「我能幹嘛?難不成要對你不軌?虧你想得出來,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樣。你又不瞎,沒看我的傷口還在流血嗎?拿醫藥箱來。」
左青雲站著不動,眼睛死死盯著他左肋上正在流血的傷口。
「你是想承擔殺人罪嗎?你再不拿藥箱來給我止血,我就流血流死了。」
左青雲巴不得他死,只是她卻不想承擔殺人罪,只能慢悠悠的取來醫藥箱遞給他。
「給我消炎止血!」
「你又不是沒長手。」
「你……你把我刺成這樣,我沒從你身上捅個血窟窿出來,已經是格外大度了。現在讓你幫我處理下傷口,你還這麼多廢話,你到底有沒有人性?」
左青雲譏諷的一笑:「你?和我談人性?最沒人性的人就是你,你告訴我你對我的孩子到底做了什麼?」
「放心,我對一個小孩子能做什麼?我只是把他從一個貧困的福利院里接了出來,讓他可以像同齡孩子一樣正常讀書生活。當然,保證他安全的前提就是……你需要好好配合我,不然,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是沒人性!」
左青雲狠狠的咬著下唇,只能開始幫他處理傷口,心裡惡狠狠的詛咒他流血流死才好。再想到他威脅自己的那些話就更加憤恨,下手也沒了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