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情不知所起(一)
林空空這段時間過得還算安然,她的肚子越來越大,已經不怎麼出門了。有時看著高高的圍牆,四四方方的天,會覺得自己就像是在籠子中的金絲鳥,華麗卻寂寞。
還好紀家夠大,裝修的也很精緻,松林草坪、亭台小榭、曲水流觴,是傳統的中式園林裝修法。後面花園裡還有個鞦韆,她常常在太陽好的時候去那裡坐坐。
兩個寶寶都嚴格按照生長表在長,醫生說他們在雙胞胎里算是很健康,很標準的。這讓林空空覺得很安心,彷彿自己因為懷孕所受的一切苦都值得了。
她現在也沒有別的要求,只希望自己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也希望自己的心臟夠堅強,能多給她一些時間陪伴他們。
本是坐在鞦韆上曬太陽的林空空,遠遠就看到阿香步履匆忙的跑過來。她知道一定是家裡有什麼事情需要她處理,就小心的從鞦韆上下來。
「怎麼了?匆匆忙忙的。」她看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阿香有些埋怨的說。
阿香用手拍了拍胸口,理順氣息,像連珠炮一般蹦出來一長串話:「你還在這悠哉悠哉的曬太陽呢?大事不好啦!」
「能有什麼大事兒?」
「來了個康家的老太太,指名道姓的要見你,那態度凶的很。大家都知道你和康少爺的關係,也沒敢攔她,現在就在會客廳。」
林空空實在想不出來康家人上門找她有什麼事兒,只不過,卻也知道不能怠慢,就加快了返回的步伐。
一進會客廳,就看到鶴髮童顏的老人,竟然是康家老太太,旁邊陪著的是康辰軼的母親。
林空空禮貌的喚了聲:「外婆,舅母。」
康老太太神色嚴肅,未做任何反應,一雙瞳緊緊鎖在她說她的肚子上,雖然有先不怒自威,與之前在康家見到的慈祥的老人,判若兩人。
康辰軼的母親大抵也是不太高興的,卻仍保持著大家閨秀的風度,禮貌的沖她點了點頭。
林空空叫了人後,莫名覺得氣氛有些尷尬,雖然她和白晨風已經沒關係了,這樣稱呼不太合適,只是也沒了更恰當的稱呼,就還是這樣喚了。
林空空不知道她們是來做什麼的,只覺得有些氣勢洶洶,見了她卻又不肯說話。而她實在也沒什麼家常話可以和她們說的,就規規矩矩的垂首坐在椅子上。
「紀家丫頭,上次咱們見面的時候你吃什麼吐什麼,我懷疑你是害喜,其實你當時就知道自己已經有了身孕,對不對?」
「對。」
「你當時和我的外孫一起,你瞞著他自己懷孕的事實,對不對?」
「也對。」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
康老太太的聲音隨著問題的推進,已經變得愈發尖銳、嚴肅起來。這種像是審犯人的態度,讓林空空特別不舒服,尤其是她最後一個問題。
「這是我的私事,您無權過問。」她神色平靜,不卑不亢的說。
「我無權過問?」
「對,您無權過問。」
康老太太明顯怒氣燃得更嚴重了:「這件事涉及到白晨風和康辰軼,他們一個是我的外孫,一個是我的長孫,你說我有沒有權利過問?」
「我不懂您這話的意思。」
「我本是礙於你還是未婚身份,不想把話說得太直白,你面子上掛不住,也對你閨譽有損。可你竟然裝作渾然不知,既然你非要我說出來,那我就說了,你聽好了。」
林空空心若明鏡,對康老太太即將出口的話,已經猜到了七八分,卻還是想聽聽這位出身書香名門的老人要怎麼說,就很平靜的說:「您說。」
「未婚先孕本就是大忌!我與你非親非故,自然無權指責你。所以,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誰的,我也可以不問。只是,你既然和我的外孫是情侶關係,就不應該再和軼兒牽扯不清!」
「我和白晨風已經分手了,男婚女嫁,彼此互不干涉。至於康辰軼,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根本就沒有牽扯不清。」
「你現在和我說你們沒有牽扯不清,你以為我會信嗎?」
「信不信由你。」
康老太太被她冷漠無禮的態度氣得直發抖,她伸手指著林空空:「你……」
林空空從椅子上站起,準備回卧室補個午覺。碩大的肚子讓她的動作略顯笨拙,身姿卻依然筆直,帶著一股清傲之氣,說出來的話也是冷冷清清:「就像您所說,您與我非親非故,所以,用不著您指責我,好走,不送!」
康老太太手裡的拐杖用力的戳了戳地板,厲聲質問:「我作為一個長輩,上門來和你談事情,這就是你應該有的態度嗎?以前我還沒發現你竟然是這樣不知禮數的女孩子,早知道會這樣,我如何能把那對家傳的玉鐲送給你?」
她的這番話倒是讓林空空想起,自己確實曾收過她一對玉鐲。因那玉鐲看起來就是價值連城的樣子,加之嬌貴的不行,她不敢戴,總怕一不小心碰碎了,辜負了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因為收的妥妥噹噹,就在自己最重要的私人物品里,所以那天離開s市的時候,她忘記把這個還給白晨風。如今直接把它還給康家老太太也好,她也就不欠他們什麼了。
「阿香,你去我卧室梳妝台的首飾盒裡,把一對玉鐲拿出來。」
阿香雖然年紀小,膽子也小,但聽著看老太太說的那些話,也早就覺得氣憤。所以就站在林空空的身後,以防她不小心動了胎氣。
這時聽見她吩咐,就微微側了頭,一臉不解:「小姐,你說的那個玉鐲我怎麼沒什麼印象?」
「你就去妝匣里看吧,我只有那一對玉鐲,白玉蘭中泛著微微的墨綠色,很容易就能找到。」
「那好,我這就去給您取來。」阿香說著話就上樓去了。
康老太太一看阿香上樓去取鐲子,就更加不樂意了:「你以為我來是為了要那一雙玉鐲嗎?我是來和你講道理的!」
「您不是和我講道理,你已經把罪名扣到了我的頭上,然後過來指責。很抱歉,也許我的態度讓您感覺很不好,可我對您這樣的態度也無法接受。」
康老太太都鄙夷的說:「難道我還錯怪你了?」
「首先,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白晨風的,我之所以留下他們,也是因為我愛他。可我們走到今天這一步,不是我的錯,所以我不接受你的指責。」
「那你和辰軼呢?」
「我說過了,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康老太太聽她這麼說,就對身後的蔣書芸做了個手勢,蔣書芸拿出一疊詩稿,和一張照片遞給林空空。
林空空先是看到了最上面的照片,照片里一個女孩背靠著牆壁坐在床上,細細碎碎的陽光正好灑在她身上,美好的不像話。這個場景她很熟悉,那是她訂婚那天扭了腳在診所的時候。
再打開詩稿,俊逸的行書書寫出的是刻骨相思: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若說前幾張寫出的相思,對林空空來說是震撼的,那最後一句詩,卻完全是用來傾訴的:「百景獨鍾此風雪,愛她緋白愛她寒。」
林空空的手控制不住的顫抖了幾下,腦海中那雙溫潤如玉的眸子逐漸清晰。初遇時他處處刁難,她覺得他腹黑,總想著要對他敬而遠之。
其實,從始至終都是他在幫助她,而她並沒有帶給他什麼,她想不通自己有什麼值得他喜歡的。
之前她一心一意的對白晨風,眼裡除了他誰也放不下。現在,她又是世人眼裡傷風敗俗的女子,未婚先孕。而他卻是所有人眼裡的天之驕子,家世背景、個人修養、氣質外形,都完美的無可挑剔。
不要說她還沒有從那段感情陰影中走出來,早已經心如止水,不言風月。即使她可以談感情,他們也絕對不相配。她,向來有自知之明。
「現在你還覺得你們是普通朋友嗎?」康老太太厲聲質問。
「我……」林空空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復,只能將眼光轉向別處。
康老太太這時候反倒冷靜了許多,也沒了剛才咄咄逼人的樣子,緩緩的敘述著:「這兩個孩子一直就特別投緣,你別看他們性格南轅北轍,一個冷傲,一個溫和,相處起來卻很愉快,甚至是勝過親兄弟。」
這一點林空空認同,白晨風雖然對人冷淡,也不會說什麼親近話。但是心裡確實把康辰軼,當做自己的親兄弟一樣。
康老太太看她沉默不語,就接著說:「作為他們的長輩,他們的親人,我希望他們能兄友弟恭,不希望他們因為你反目成仇。這種心情我想你也能理解……」
林空空點頭,肯定的回復:「我能理解。」
「既然你能理解,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我希望,以後你離我們康家遠一些,不要再和他有任何接觸。我們家一向注重名聲,如果讓他父親知道他喜歡上了你,肯定不會是僅僅用家法處理那麼簡單。」
這種橋段像極了灰姑娘愛上富家公子,而他的家人覺得他們不合適,所以就趾高氣昂的出現在她面前,一言不合還要甩些支票,這讓她越加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