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這就是我(二)
這世上有很多事是人力不能改變的,時光就是這樣。它總是在不知不覺間,讓你失去很多東西,等你意識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晚了。
不過,如果他說他的心一如當初,不知她是不是還會相信?
總之,他是相信的,更確切的說,自從紀家沒落紀忠良入獄后,他一直很篤定。
也許之前他迷失過,做錯過選擇也走錯過路。可以後,他再也不會犯同類的錯誤,兩家糾葛這麼深的仇怨,以後也不能再影響他們的感情。
想到這些,他剛才的情緒稍微好了一點兒,怒氣和怨氣也都漸漸消散。他開始把自己放到她的位置上,設身處地的替她考慮。
其實歸根結底,她並沒有什麼錯。紀家和白家,紀忠良和他,都是為了自己的私心。不同的是,一個人的私心是貪慾,而另一個人的私心卻是仇恨。
貪慾讓紀忠良不擇手段,即使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也要利用。而仇恨也蒙蔽了他的眼睛,讓他只能想到報復和毀滅。
在他對她做了那麼多錯事之後,他憑什麼認為他有資格讓她等,讓她守著?尤其是,她身邊還有那麼優秀的一個人。
他就這樣靠著樹榦,直到太陽漸漸沉下去,天際映出一片火紅,他才決定給康辰軼打個電話。
電話撥通后,康辰軼接電話的聲音很低,低到他都有些聽不清。
「你換個地方接電話。」他冷聲說。
康辰軼在那頭大概是輕手輕腳的出門,因為白晨風聽到手機里傳來輕微的沙沙聲。
大概過了三四十秒左右,才又傳來康辰軼的聲音:「表哥,你再等我一會兒,我這邊還有點兒事情要處理……」
「什麼事這麼急?」他明知故問。
康辰軼不習慣撒謊,猶豫再三:「一點兒私事。」
「和她有關嗎?」白晨風的眸子愈發深邃。
康辰軼知道白晨風素來敏銳,可能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以他對沈浩的了解,估計是扛不住他的盤問。想到將要面對的困境,讓他太陽穴一陣突突。
「我在問你話……」白晨風的聲音晦澀,輕飄,綿綿長長,帶著無窮無盡又讓人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她……在醫院。」
白晨風胸腔里壓抑著一股火苗,而康辰軼的每句話,無疑都是在火上澆油,漸漸就成了燎原之勢。
「她現在怎麼樣了?她出事,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告訴我?」
「不是不告訴你,是今天產檢時候才發現問題的。你也不要太擔心,情況不嚴重,就是羊水過少,補液后就可以出院了。」
白晨風對這些可以說是一竅不通,只是心裡清楚,若不是情況棘手也不會要求住院。這時候心裡只剩下對林空空的擔心,心裡的一切不愉快,都被拋到了腦後。
「這些女人家的事我也不太懂,不過有你在她身邊,我……很放心!她現在怎麼樣?願不願意見我?」
白晨風停頓的地方恰到好處,讓人聯想,只是康辰軼卻沒有過多推敲,他更顧慮的是林空空的感受。
她現在需要靜養,自然就是要心態平和,而他們相見,註定是會波濤洶湧。他,康辰軼,現在真的很怕,怕她情緒不好傷害到自己,也怕她難過。
「她現在對你還很排斥,一切不能操之過急,慢慢來吧!」
白晨風的眼睛頓時變得漆黑漆黑的,像是深不見底的漩渦,薄唇也諷刺的勾起,語氣不無諷刺:「那我還要謝謝你、替、我照顧她。」
他話語里的諷刺康辰軼自然聽出來了,這是白晨風第一次用這種敵對的態度和他講話。
他們兩個的性格相去甚遠,一個銳利冷傲,一個溫文爾雅。白晨風待人向來冰冷,對不喜歡的人和事,從來都不知道委婉為何物。
而康辰軼待人溫文有禮,對自己不喜歡或看不慣的事,最多也只是不言語,從來不會指責,更不會針鋒相對。
此時他卻不想讓:「我和她是朋友,幫助她也是理所應當的,用不著你替她謝我。」
他這話聽在白晨風耳朵里就有些挑釁的意思,他這個表弟,性格向來溫和,幾時這樣和人說過話?這麼多年他是很了解他的。如今,他的這個態度,只能說明他不認可他的做法。
白晨風握著手機的手越來越緊:「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肚子里也是我的孩子,你說我有沒有資格替她謝謝你?」
「即便你們兩個是夫妻,那也是兩個獨立的個體,獨立的人,要有適當的空間。我幫她不僅僅是因為你們之間的關係,更是因為我把她當做朋友。」
「那你現在捫心自問,你今天這麼做,真的只是因為朋友之義嗎?」
康辰軼被問的沉默,他做人做事始終秉承著君子之風,即待人和善、做事坦蕩。他從不做違背良心之事,亦不做見不得光之事,所以,心口不一,或是藏著掖著,都不是他處事的風格。
他出身書香門第,從小就受中國傳統文化和禮儀的熏陶,為人自然是傳統保守型,但是,他並不古板。喜歡一個人,在他眼裡不是壞事,雖然他喜歡的那個人有些特殊,也不妨礙他喜歡她。
他從不把家世、出身、名聲、財富、背景……這些身外之物作為擇偶標準。他康辰軼將來要娶的人,一定是自己心愛之人,不然他寧可不娶。
他不理俗世虛禮,不代表他做事沒有道德底線。如果林空空是幸福的,他斷然不會因為一己私心,去破壞她的幸福,她的婚姻,她的家庭。
可是,如果她愛的那個人不僅不能給她這些,還會傷害到她,那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理。
他康辰軼愛上的女子,必然是心底純凈善良的,她值得被呵護,更應該得到幸福。
「我待她好當然不僅僅是因為朋友之義,更是因為我喜歡她。」
白晨風微微眯了眼眸,收斂起裡面的寒光四溢,冰冷地問:「那你的目的是什麼?」
對於白晨風的咄咄逼人,康辰軼絲毫沒有畏懼,心裡更多的依然是坦然。也許曾經他認為他們是最合適的,因為他們彼此深愛。
可林空空因為這份感情所受到的傷害,他都看在眼裡。所以,現在他認為情深緣淺,彼此折磨,不如不愛。
如果,林空空真的無法忘卻以前的事帶給她的傷害,無法原諒白晨風,無法開始新的生活,那他就不願他們再繼續糾纏。
「我的目的就是讓她幸福。」
「讓她幸福?是我,還是你?」
「我尊重她的選擇。」
白晨風被氣厲害了,眉眼都變了顏色,厲聲質問:「我當初把她交給你,你是怎樣應承我的?」
「當初我以為她是在鬧脾氣,過些日子氣消了也就好了。可事情不是那樣,你帶給她的傷害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
「夠了!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用不著你評斷!」
康辰軼為人溫和不代表他沒有脾氣,對於這場不太愉快的對話,他也是生氣的:「表哥,你憑什麼認為她就應該是你的?因為你們訂了婚,還是因為她有了你的孩子?」
「難道這些還不夠么?」
「不夠!你和白婷也訂過婚,至於孩子,就更不能成為兩個人在一起的理由。因為你們的孩子不是因為愛才來到這個人世,也許是場意外,也許是個錯誤,也許僅僅是她的一念之差。難道她的人生就該為此買單么?」
「你胡說,誰說我們的孩子不是因為愛,誰說他們的到來是場意外?」
「難道不是嗎?她什麼時候懷的孕你知道嗎?她所經歷的一切不幸,你敢說與你無關,都是拜紀忠良所賜嗎?」
白晨風忽然無話可說,因為他知道康辰軼說的都是事實,他無力地回:「她留下孩子的時候,應該是因為心中有愛……」
「難道因為她愛你就該承受這一切?家門沒落,父親入獄,繼母身亡,一個未嫁女子卻要做未婚媽媽,她要遭受多少指責和白眼?你知不知道,自從她回a市以後,我就沒見她真正的笑過。她那麼年輕,那麼好的年華,在背著人的時候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別說了……」白晨風低聲道,手機滑落到地上,他單手扶著牆壁,緩緩地把整個身體都靠在上面,閉眼。
腦海里回蕩的是她以前的樣子,她很乖巧,很溫柔,很愛笑,總是眉眼彎彎的。有時候像跟屁蟲一樣,怎麼甩都甩不掉,就俏生生的跟在他身邊,調皮的喚他「小白」……
後來,她笑的少了,眉眼間總是籠著清愁,對著他的時候,也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蒼白、孱弱、絕望、淚水、木然成了她生活最真實的寫照。
那麼鮮活,那麼美好的一個女孩子,被他的仇恨埋藏了。
白晨風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絞住,勒出了一道巨大的傷口,鮮血肆意、疼痛劇烈。他伸手狠狠的捂住胸口,想要把這難受的感覺壓回去,可結果依然是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