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情深緣淺(二)
霍劍淅在門口獃獃地看著歐陽淺夏,今天帶一批新兵過來體檢,以他的身份根本沒有必要過來。可他不知為什麼,身體竟然不受大腦控制,巴巴的過來了。
過來后,就來了她的辦公室,想要進去,卻又覺得無言以對。
是的,無言以對,誰能想到曾經最最親密的兩個人,竟然落得了這樣的下場?
他清醒時候覺得他們是離婚了,可每次夜半,半睡半醒之間依然會下意識的去摟身邊的人。結果,自然是空空如也。
離婚時他把房子、車子和存款都給了她,他本是軍旅之人,習慣了簡約清苦,部隊宿舍完全能滿足他的需求。
他之所以會買大房子,會把家裡布置的很舒適,完全是因為她,他想給她的,素來是最好的。
可她一樣的執拗,搬到了醫院,再也沒回過家,他們曾經的家。他承認他想她了,每次推開家門,看著空蕩冷清的一切,他都悵然若失。
他一個人獃獃地躺在床上,強迫自己閉眼,眼前總能浮現她的身影,耳邊回蕩的也是她的聲音,讓他一度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聽。
他們相戀八年,外人聽了會覺得時間不短了,可在他心裡,這八年似乎也只是一瞬間,時光被他執拗的定格在了喜歡上她的那一刻。
所以,不管時間怎樣變化,不管歲月如何的滄海桑田,他的心一如當初,不曾改變。
但時間也是殘忍的,它把那個明艷開朗、善解人意的歐陽淺夏漸漸抹殺了。如今的她既可以說成是思想高尚,能為大家犧牲自我的醫生,也可以說成是做了理想的犧牲品。
一心投奔在事業上,不顧家庭、不要孩子、不關愛丈夫……滿腦子想的都是,攻破哪個臟器移植的難關,怎樣讓患了絕症的人在人世間多逗留些時日。
他從沒想過要束縛她的夢想,甚至希望可以幫她完成。不管她多忙、多累、多麼不顧家,他都不曾責怪過她。
可他無法接受她背著他偷偷去做人工流產,那是一個生命,是他們的孩子,她怎麼忍心?怎麼捨得?怎麼可以讓他一無所知?
如果可以,他寧願之後與她再無糾葛,他發覺自己在對著她的時候竟然有些懦弱,他害怕她會毀了他心裡的那個她。
「參謀長,您進去看看吧!」身邊的警衛員小張剛剛十九歲,不知戀愛是何滋味,卻也在他眼裡看出了不舍和疼痛。
「算了,不進去了,我們走吧!」
正準備離開的他,忽然被人握了衣袖,轉頭看見她蒼白著一張臉,看著他的眼神有些不可置信。
他們就這樣望著彼此,許久都沒說一句話,只是她眼神漸漸由剛剛的無助變得清明,果斷放開了他的手。
「你怎麼過來了?是不是又胃疼了?」
一個資深的軍人,有胃病很正常。霍劍淅以前胃病很嚴重,婚後,在歐陽淺夏的悉心照顧下,已經好了很多。
他這些日子確實在胃痛,軍醫看過也沒說什麼,只是讓他好好養著。沒了她,他怎麼可能好好休養?所以,胃就還是老樣子。
歐陽淺夏見他不回復,就又焦急的問:「你是不是又胃疼了?」
「沒有。」
「那你……」
「新兵體檢,我過來看看。」
歐陽淺夏局促的點頭,心裡暗暗後悔,看吧!她還以為他是來看她,又自作多情了吧!
「那……那我去忙了,還有患者。」她說完匆匆進屋。
霍劍淅明顯感受到胸腔泛起疼意,想把她緊緊擁入懷裡,再也不放手,卻最終壓抑住了。他轉身大步流星的離開,沒回頭,所以也沒看到他身後的歐陽淺夏淚流滿面……
上了車的霍劍淅眼底一片蒼涼,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歐陽盛夏喜歡他,可他一直沒做出任何回應。因為,和她在一起,他感受不到心臟不受控制般跳動的感覺。
時間久了,他就放棄了,也許怦然心動對他來說是不存在的。可一次偶然的拜訪,他看到了歐陽淺夏,年僅十六歲的她。
她就那麼明艷艷的出現在他的視線里,和她姐姐吵架,吵架的原因讓他啼笑皆非,因為盛夏撞翻了她捧在手裡的一盤櫻桃。
「啊!」她被撞的往後踉蹌了一步,絲毫不吃虧的立刻叫出聲來:「你幹什麼!這是伯母剛給我帶來的櫻桃,你賠!你賠!」
在他這吃了閉門羹的盛夏冷冷的看著她,大概是看得她有些心虛,她嘟囔了兩句什麼,就俯身去撿滾落在地毯上的櫻桃。
小心的撿起,又一顆一顆放回盤子里,那模樣笨拙又認真,彷彿她手裡的不是櫻桃,而是稀世珍寶。
「吃、吃、吃,整日里除了吃你還知道什麼?」盛夏忽然開口,諷刺的語氣。
她愣了,不明就裡的回了個單字:「啊?」
「呵……」歐陽盛夏譏誚地笑。
「喂!你什麼意思?」她問完話又反應過來姐姐是在諷刺她,就又問了遍:「我問你到底要幹嘛?」
「我是說:你每天都想超過我,想讓所有人注意到你。憑什麼?就憑你長的還算可愛嗎?還是憑你不懂事,天塌下來你也只當沒看見?」
「喂!」她把櫻桃盤子放到地上,捲起袖子,露出纖細白嫩的手臂,兩手掐腰,態度很不友好地說:「歐陽盛夏!你想吵架嗎?」
盛夏嘴唇動了兩下,被霍劍淅婉拒的怒火似乎都要噴薄而出,還有一肚子尖酸刻薄的話,此時卻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這就是她的妹妹,從來體會不到她的心情,總把事情想的特別簡單。她以為她是想打架?淑女的她,高貴的她,優雅的她,怎麼可能做那樣的事?
前一刻還咄咄逼人的歐陽盛夏,忽然就轉身走掉了。淺夏看著姐姐挺的筆直的驕傲背影,覺得她簡直是莫名其妙!一生氣就拿了櫻桃丟她。
那櫻桃正好丟在盛夏的新裙子上,留下一片淡紅,她轉頭惡狠狠的瞪回來,咬牙切齒:「歐陽淺夏!你知不知道這是剛從巴黎帶回來的新裙子,僅此一條?」
「就是一條破裙子嘛!有什麼了不起,又不能吃!」
「歐陽淺夏!」盛夏咬牙切齒。
歐陽淺夏一看不好,扭頭麻利的就跑了,綁在腦後的馬尾靈動俏皮的跳躍著。
霍劍淅在她匆匆跑過的時候,嗅到一陣淡淡清香,不是香水也不是洗髮水的味道,是一種很自然的體香,帶著少女特有的純真,讓人神清氣爽。
自此,六根清凈的霍家大少爺體驗到了,一見鍾情。是的,他喜歡她,喜歡這個驚鴻一瞥出現在他眼前的小姑娘。
那時他方才明白,喜歡原來竟是那樣自然的一件事,就像呼吸一樣,讓人感覺很舒服,卻也愈發放不下。
可是,她只有十六歲,看起來還是個半大的孩子,這讓集清氣正氣於一身的霍劍淅,感到無比的罪惡感。就這樣,在心裡初初萌芽的情感也就被擱淺了。
直到兩年後的春節,他和劍淵去歐陽家拜訪,她就那樣撞入他的懷,命中注定。那一瞬間,他發現自己的心臟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
有個聲音在耳邊響起:「霍劍淅,她就是你遺落的那根肋骨,如今我把她還給你。」
他一時忘記了放手,就盯著她看。她也在看他,清澈的瞳孔里星光熠熠,沒有羞澀和閃躲,似乎他們不是初見的陌生人,而是期待了許久的歸人。
「你好,我是霍劍淅。」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很稀鬆平常,卻讓歐陽淺夏瞬間紅了眼眶。他不知道,為了讓他有一天能看到自己,她期盼了多久,又付出了多少。
「我……我知道你,因為,很久以前我就見過你。」這是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霍劍淅一愣,因為小姑娘是和他開玩笑,卻不知她說的是真的。
至此之後,他就再沒放開她的手。後來的後來,她成了他的女朋友,他提到他第一次看見她,說她把優雅如仙女的歐陽盛夏氣得風度全無。
霍劍淅說這話的時候,手指撫在她臉頰側幾縷長長髮絲上,愛意繾綣濃烈。
她聽了他的話卻很不高興,一味的抱怨:「那你看見我和人吵架,當時為什麼不來幫我?」
「你不是沒有吃虧嗎?還用櫻桃暗算她,弄髒了她的新裙子。」他輕笑著說。
他這麼一說,歐陽淺夏瞬間想起往事,那時姐姐惱怒的表情,簡直就和她完美的仙女氣質一點都不符,「噗!」的笑出聲來。
她笑起來很好看,眉眼彎彎的,臉頰上兩顆小小的酒窩,更是甜美得不可思議。
霍劍淅收緊手拉近她,很想親她一下,可又怕嚇著青澀的她,只好強制控制自己,維持著呼吸相聞的距離。
安靜的午後有風微微的吹動窗帘,斑駁的陽光在地板上嬉戲,古色古香的書房裡溫馨如畫,那對依偎在沙發上的年輕,像跳進時光的空格般,成為甜蜜的小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