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情深緣淺（四）

林空空抬頭看著他，她發現在他眼神里看到了慌亂，也許他還是有些在乎她的。如果她告訴他自己現在面臨的狀況，是否會成為報復折磨他最好的法子？是否會讓他和她一樣痛苦？

人們都說痛苦如果有人分擔，就會被減半，那她是否就不會那麼難過？讓他和自己一樣難過，一樣難過……

白晨風靜靜的看她，清澈透亮的眼睛里蒙著一層薄霧，有些冷漠，也有些悲傷。和以前的純真、平靜、清澈比起來，複雜了很多，也證明她越來越不快樂了。

他的心「倏」的一滯，冥冥中覺得她和以前的差別越來越大了，而這種差別是他最不想見到的。

眼神冰冷，機械的說：「放手！」

白晨風把左弘文放到地上，左弘文十分有眼力勁兒，巴巴的跑到左青雲身邊，小聲地問：「媽媽，那個阿姨是誰？她和爸爸認識么？」

左青雲看著眼前剪了一頭長發的女子，外表看起來一如既往的溫順，獨獨一雙眼睛，已經沒了以前的柔和，冷寂的和白晨風如出一轍。

她不知是自己心裡有鬼，對林空空做的那些事，讓她覺得自己無顏面對。還是因為白晨風的關係，總之，她對林空空是完全排斥的。

如今她的出現，讓她心裡煩躁慌亂，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兒子的話。只能俯下身子，愛憐的輕撫著他的發頂，柔聲解釋：「是爸爸的朋友，我們去那邊等。」

左弘文戀戀不捨的看了看白晨風，見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林空空身上，什麼也沒說，乖巧的和媽媽去一邊等人。

林空空不想承認，在聽到那個孩子叫白晨風爸爸的時候，她的心口漫出了針扎般的疼痛。

儘管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他們之間已經沒有關係了，可有些東西還是長在了心裡，任她怎樣努力都割捨不掉。

她是個心底純凈的女子，時光也沒能改變她的本性，時至今日，她終究不是個可以把自己情緒掩飾得很好的人。

所以，白晨風很輕易的從她眼神中，捕捉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憂傷、彷徨、糾結、心灰意冷……

這種負面情緒是他永遠都不想給她的，可這時卻感到分外欣喜。不管她說出的話多麼絕情，也不管她對他表現得多麼冷若冰霜，在她心裡，她還是在意他的。

白晨風在心裡從來沒想過要放棄她，即使她說她喜歡康辰軼的時候。極度氣憤也會讓他心灰意冷，但冷靜下來又會發現她這是在用最簡單直白的方法，來反擊他對她的傷害。

這樣想通就覺得她做的一切，完全是因為在乎他，如果不是在意，不理他也就是了，又何必攻擊他？既然出發點是好的，那她做的任何事也就沒那麼不可理喻了。

白晨風一手抓著林空空，一手撥通了司機的電話，言簡意賅的交代，讓他過來接左青雲母子。

林空空聽著他說話，再看看不遠處踮著腳對她充滿好奇的孩子，心裡越發不是滋味。人們都說愛情沒公平可言，這麼多年，她可以說是深有體會。

從他們初相識，她冒充姐姐的那刻開始，冥冥中就總覺得自己這個替代品是多餘的。大學里，他身邊也不乏追求者，其中優秀者甚多，這讓她倍感壓力。

從瑞士回國之後，他身邊已經有了白婷，在他們糾纏不清，在白婷找上門的時候，她也有種自己很多餘的感覺。到今天，他們說好分手，她懷著他的孩子，而他身邊的那一對母子，又讓她覺得十分諷刺。

以前不管發生什麼事，她在心裡總相信他，默默的給他找借口，她的逆來順受似乎已經成了習慣。可當有一天她發現自己對於他來說，只不過是一個工具，一個犧牲品，就再也沒法自欺欺人下去了。

真相對她來說有些殘忍，有些血腥，也有些不可置信，可真相就是真相，她不能當做視若無睹，也不能像他一樣，在真相被撕開之後，依然表現得一往情深。

這也許是成年人最喜歡的伎倆，可他們的世界，還是離她太遠了，她無法被他們同化，就只能從他的生活中被剝離。

想到這裡，她用力掙了掙手，語氣也愈發冰冷：「你放手！放開我！」

白晨風把手機放到衣兜里，兩隻手握了她纖細的手臂，態度堅定，語氣中甚至帶了些無賴：「不放！」

「放手！」她模樣十分執拗。

「不放！」他也一如既往。

林空空又用力的掙了掙，這下嚇壞了白晨風，他想放手，可又怕因為慣性會讓她摔倒，不放手，又怕她用力傷著自己。一時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能狠狠的盯著，這個讓自己頭疼至極的小女人。

林空空看著他怒火都壓抑在雙眸中，掙扎的越發厲害了，白晨風兩條眉毛都蹙到一起，低吼：「我說了我不放！你能不能不要亂動？」

「我憑什麼要聽你的？」林空空說這話的時候，情緒也有些激動。

白晨風被她問得啞口無言，一時實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能霸道的說：「就憑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你就要服從我的安排。」

「我說過，這是我一個人的孩子，與你無關！」

「你……」他停頓了下，又咬牙切齒地回：「什麼叫你一個人的孩子？紀蒙蒙，你能不能講講道理？能不能不要這麼孩子氣？」

「如果你覺得我是不講道理，我和你就更沒有什麼好解釋的了。」

白晨風終於確定自己喜歡了那麼多年的女孩子，外表看似柔弱溫和，內心卻相當執拗，竟是個綿里藏針的性子。

不管他怎樣說，怎樣做，她都秉承著自己一貫的性子，讓他感覺自己彷彿在和一團棉花糾纏，完全沒有著力點。

他揉著脹痛的額頭，妥協：「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為什麼要以偏概全？難道咱們之間真的不能平心靜氣的好好談一談嗎？」

「呵……」林空空譏諷的笑：「我想……我們之間已經沒有談下去的必要，還請你自重，和我拉拉扯扯，實在有些不成體統！」

白晨風的臉都被她氣的變了顏色，為了不讓自己嚇到她，他壓抑了許久，才緩緩的問：「我們之間一定要這麼說話么？」

「當然不該這個樣子……」林空空看著他的眼睛，不想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我們應該像陌生人一樣，不再說話！」

白晨風素來心高氣傲，如今這般糾纏於她，已經是耗費了他莫大的勇氣。如今又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讓他整個人都沉默下來。

司機來接左青雲母子，左青雲沉默的要帶孩子離開。誰知本來要上車的左弘文，忽然下車跑到白晨風身邊，兩隻小手握著他的大手，睜著清澈的雙眼，很童真地問：「爸爸，你是不高興了嗎？」

白晨風沖他搖了搖頭，聲音依然冰冷：「你和你媽媽回去，不用管我。」

「我不！如果我和媽媽回去，把爸爸一個人扔在這裡，那你要多孤獨？我還是留下來陪你吧！」

「我不需要你陪，回去！」

「那你和我們一起回去！」

林空空實在沒有耐心看他們上演父子情深的戲碼，趁白晨風不注意，把自己的手臂抽了回來。

白晨風知道此時左弘文說的話，對於林空空來說，無異於火上澆油。卻也不想把自己的火氣撒到孩子身上，只能勉強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和藹可親的對他說：「回去。」

左弘文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他，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敢說出口。又巴巴的跑到林空空身邊，像個小大人似的說：「阿姨，您能不能不要對我爸爸那麼凶？你看他都難過了。」

林空空一向對左青雲沒有什麼好感，對於這個把白晨風叫做爸爸的孩子，也有些喜歡不起來。只是她是孕婦，討厭孩子不是她的天性，對於他的話，她無法作出回復。

白晨風看她對左弘文完全選擇漠視，就知道她心裡一定特別彆扭。以前她特別喜歡孩子，還有寵物，即使在路邊偶遇，都要戀戀不捨好一會兒，有時候還玩的不亦樂乎。

左弘文的年紀也正是討人喜歡的時候，她現在這樣，大概也是因為他叫他爸爸。不要說她不習慣，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怪異，憑空多了那麼大一個孩子。

他起初是拒絕的，甚至可以說是很排斥。只是漸漸的發現，這個孩子大概因為自小生存壞境惡劣，所以分外懂事，與他印象中煩人的小不點兒大相徑庭。

如今和他相處下來，卻越發覺得有意思，也體會到為什麼每個家庭里都要有孩子，因為他們能帶給你的快樂，遠遠是常人做不到的。

尤其是在林空空離開他后，在寂寥漫長的時光里，有他陪著，就不感覺一切那麼難熬。他想，等他們的孩子出世，他一定會非常喜歡，也一定會是個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