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上掉下個百里九
諾雅抬頭,離楚卿塵不過只是數步之遙。那雙曾經在她無助的時候,給過她溫暖與幫助的手近在咫尺。
她停下腳步,現在,已經是最好的距離。
一陣突如其來的鞭炮聲忽然炸響,好像是點燃了全部的引信,一瞬間鞭炮齊鳴,圍繞著皇宮,此起彼伏,猶如海上突然掀起的風暴,驚濤拍案。然後震耳欲聾的喜樂聲響起,嗩吶聲,還伴有雜亂無章的敲鑼打鼓的聲音,再側耳仔細聽,好像還夾雜有敲碗打盆的響動,潰不成調。
這是誰這樣大膽,竟然在宮牆附近擾亂皇宮清凈?尤其還是在皇上登基的日子。
禮部尚書與侍郎氣急敗壞地呵斥太監,趕緊出宮查探,究竟是怎樣的情況?
楚卿塵伸出的手虛空握住喧囂的空氣,蜷縮起來,收攏進袖口裡,苦澀一笑。
「小九終於沉不住氣了。」楚卿塵低頭對諾雅雲淡風輕地調侃:「不過,他不接門口侍衛手裡的虎符,想要進宮將你接走,怕是就沒有那樣容易了。今日風馳在宮裡布下重重重兵,提防的就是他。這虎符,你們是接也要接,不接也要接!」
「咱大楚的祖規,駙馬爺可是不能參政的,你倒是放心,將兵權都交給他。」
楚卿塵抿抿唇:「小九說他的老婆孩子熱炕頭千金不換,給個皇帝也不做,這輩子也就這點出息了。」
諾雅也是無奈一笑,這個百里九就是狗肉上不得席面,上次去竹園找自己就敲個破銅盆,叫嚷著收破銅爛鐵,別人不要的大姑娘小媳婦,這次又尋了些什麼人亂敲一氣,鬧騰出這樣的動靜來?難不成是帶領著城郊花子狗一群小乞丐來皇宮敲盆打碗地要飯來了?
還不知道這個敗家子又散出了多少銀兩?
喧囂雜亂的聲音戛然而止,然後是慌亂的逃命聲,定是風馳帶了人出去,所以都丟下手裡的傢伙一鬨而散。眾人隱約聽到有盆子滾落在地上的聲音和倉惶逃命的聲音。好像也有人在激動地高聲叫嚷著什麼,只是這裡離宮門太遠,聽不真切。
諾雅愈加無奈地笑,哭笑不得。
朝中文武百官也紛紛搖頭,低笑猜度,老將軍更是汗顏。
宮外的驚呼聲不斷,起伏綿延進宮裡,一浪高過一浪。
眾人正面面相覷,就覺得好似頭頂有烏雲飛過,遮了刺目的陽光。
他們紛紛抬起頭,就是一個愣怔,也忍不住驚呼出聲,淹沒在此起彼伏的浪潮里。
天上不知道從何處飛來許多色彩絢麗的鳥,排成齊整的兩隊,頸間都束了大紅的綢緞,在聖壇上空盤旋不去。
一聲嘹亮的鳴嗥聲響徹天空,一隻神武不凡的海東青從天而降,輕輕地落在諾雅的肩頭之上,威風凜凜地瞪視著肅立兩側的文武百官。
這隻海東青的到來,朝中有不少官員都明白是誰要來了,心裡多少有些幸災樂禍,一副好戲即將鳴鑼開場的激動。
「快看,那又是什麼?!」有人一聲驚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眾人循著那人手指的方向仰頭看過去,宮外乘風而來的,竟然是一頂大紅色的喜轎!
說是喜轎,其實有些牽強,因為它的構架極其簡單,好像只是幾根手腕粗細的竹竿捆綁而成,不過上面紅綢遮蔽,金線綉成龍鳳呈祥的雙喜圖案,垂曼流蘇,輕紗曼妙,在微微揚起的秋風裡,慢慢滑翔而下。
這喜轎的轎夫就是在南陽一戰中建立功勛的那群金雕勇士。
喜轎緩緩落地,金雕落地小憩。
一隻骨節勻稱修長的手從垂曼后伸出來,慢慢撩開,然後在眾人驚訝的目光注視下,伸出一隻周正的大紅色麒麟綉靴,再然後,是一身紅衣的百里九,探出身來,一雙妙手丹青勾勒白描的桃花目眸光流轉,微微一笑,風流邪肆,玉顏傾城。
「騷包!」慕容諾忍不住笑著出口唾罵,來就來唄,非要整這樣稀奇古怪的出場方法,如九天仙人下凡一樣,滿大楚誰人不知你紅衣桃花百里九似的。
楚卿塵居高臨下看著百里九,嘴角噙笑,滿臉趣味。
百里九賣弄完風騷,抬手整理整理衣領,然後,轉身就去轟趕落在喜轎上的金雕:「去去去!滾遠一些歇著,這喜轎扎得輕巧,你們可別給九爺我踩塌了。」
場景畫風反差太大,大臣里已經有人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諾雅沒好氣地翻個白眼,果真正經不到一刻鐘。
「小九,朕的登基大典,你卻跑到這裡來搶了朕的風頭,還尋人在宮外搗亂,好像有些不妥吧?」楚卿塵望著百里九淡然說道,語氣里已經聽不出喜怒。
百里九停下轟趕金雕的動作,轉過身來,嘻嘻一笑:「這叫做百鳥朝拜,鴻運當頭,怎麼樣,萬歲爺,草民為您策劃的這份登基賀禮不錯吧?」
有大臣湊到近前,低聲提醒道:「九爺,不可以對皇上這般無禮,還不快些跪下。」
百里九抬頭看看一身龍袍威風凜凜的楚卿塵,好像自己見面不拜的確有些失禮,喔,不對,應該是大不敬。遂揚聲唱和道:「草民百里九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然後作勢就要拜倒,楚卿塵卻並不客氣,百里九隻能老老實實地跪倒塵埃之下,敷衍著叩了幾個頭。
楚卿塵冷哼一聲,卻並不赦免他平身,消磨他的銳氣:「既然知道自己如今不過是一介草民,竟然還敢跑到這百官朝賀之地,肆意妄為?」
百里九並不吃這一套官腔,搖頭晃腦地睜著眼睛說瞎話:「今日,小九好歹也是官,而且是最大的官。」
「喔,朕什麼時候封賞過你,如何記不得?」
「今日小九隆重迎娶結髮夫人,這官是自己封的。」
「新郎官?」楚卿塵立即意會過來。
「謝主隆恩。」百里九順桿往上爬,一個頭磕下去。
百里九這樣賴皮,楚卿塵早已習以為常:「小九今日又要做新郎官?又是要迎娶哪家千金?」
百里九從懷裡摸出一張紙,恭恭敬敬地展開,舉在頭頂,向著四周大臣展示一圈,方才朗聲道:「草民今日奉太上皇聖諭,迎娶慕容氏,慕容諾為百里府正夫人。
白紙黑字,上面寫得清清楚楚,有離得近的大臣自然就看了一個清楚明白,果真是太上皇手諭。眾人左右尋太上皇蹤影,早已經不知何時離開了。
太監上前,將手諭拿走,遞呈給楚卿塵看。楚卿塵微微有些愕然,忘記了百里九還有這一手,怪不得他這兩日還能穩如庭岳,一點也不焦急。
他不慌不忙地將手諭遞交回去,沖著諾雅微不可見地使了一個眼色:「有太上皇手諭是不假,可是小九大概忘記了,諾雅前兩日剛剛給你寫過和離書吧?」
百里九聞言「哈哈」一笑:「那兩封和離書的確模仿得像,但是皇上您大概不是太了解諾兒,她在您跟前是裝得文縐縐的,但是對我說話,那就是河東猛獅,壓根就沒有客氣過一句。您那和離書寫得太銷魂了,引經據典,咬文嚼字,哪裡是她的風格?換做是她,絕對一句『老娘把你休了』,就齊活了。最離譜的是,您竟然還讓人謄抄了一份,您就不想想,她那樣懶的人,能這樣無聊么?」
楚卿塵有些驚詫地看向諾雅,諾雅聳聳肩,分明就是表示了認同。楚卿塵才第一次覺得,自己可能真的不如百里九了解她。
他向著雲盤上的聖旨指了指:「可是如今我有別的打算,聖旨都準備好了,如潑出去的水,你說怎麼辦?」
這個問題眾臣覺得不太好回答,若是說依照他的旨意,看今天這聲勢,可能就賠了夫人,若是執意而為,那又是對皇上大不敬。
哎,皇上一張嘴,那是金口玉言,誰敢不遵?
百里九依舊還跪在地上,楚卿塵不發話,他就不能擅自起來。聽了楚卿塵的問話,卻一點也不走心,直接脫口而出:「那就宣讀聖旨唄,謹遵皇上聖諭。」
楚卿塵疑惑地打量百里九,然後又轉頭看看諾雅:「你可知道朕這聖旨裡面寫的什麼?」
百里九抬頭抻著脖子張望:「回皇上,草民跪著看不見。」
楚卿塵知道他的意思,一抬手:「起來說話。」
百里九立即麻溜地站起身來,向著高台之上裝模作樣地掃望兩眼:「回皇上,草民猜那道聖旨應該是冊封諾兒的旨意。」
楚卿塵淡然地笑:「大家都知道。」
百里九撓撓頭髮:「那草民斗膽,再猜,那旨意的內容是冊封諾兒做長公主。」
楚卿塵渾身驟然一寒,眯緊了眸子,盯著百里九:「你如何知曉裡面的內容?」
百里九嘻嘻一笑:「皇上別緊張,您身邊固若金湯,沒人出賣您。」
楚卿塵望著百里九的目光愈加凌厲,百里九隻能繼續解釋道:「皇上您可聽過一則笑話?」
「說!」
「就是說一戶人家嫁女兒,這女婿家裡窮,出不起彩禮,就承諾以後每逢中秋和過年,都孝敬丈人家一兩銀子,這才把他家女兒娶回來。洞房花燭夜,這新娘子千叮嚀萬囑咐,說以後年節承諾給自己父母的孝敬可千萬不可以食言,女婿痛快地答應了。可是這新娘子依舊一夜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踏實,五更天就早早地起來梳妝打扮。女婿就忍不住好奇地問:『天還早呢,你起來這早做什麼?』,皇上您猜,這新娘子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