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就跟我一樣,都是府里的下人嗎?」辛小月再次提醒了她,以她的身分是沒資格叫她為她做吃食的。
「下人也是有分等級的,你可知我是少爺的貼身侍女?」
「但我送膳時可沒見到大人的身邊有什麽貼身侍女,倒是常常見到崔先生,我都要以為崔先生才是貼身侍女了。」
聽到騷動的崔守仁正走來要看看是什麽情況,正好聽見了辛小月的這句話,他不由得露出苦笑,他哪裡像個丫鬟了,他這不是用心良苦想幫大人清理一下身邊的「髒東西」嗎?
張總管聽見金鳳仙打算拿出她的身分來施壓,更肯定金鳳仙真如大人其他家僕說的是個通房,既然如此,更是冒犯不得,要不以後更沒好日子過了,於是勸道:「小月啊,要不那鳥巢你別摘了,幫忙做盤紅豆桂圓糕吧。」
「我不要!」辛小月很果斷的拒絕了。
要是金鳳仙好聲好氣的說她做的吃食好吃,她會開開心心做給她吃,偏偏金鳳仙這樣囂張,還一副她跟大人有什麽不一樣關係的樣子,讓她看了更不滿。
「就算真是貼身侍女,終究還是個侍女,沒資格讓我為她做吃食。」
金鳳仙的火氣冒得更凶了,一雙眼瞪得像銅鈴一般大。「辛小月,你許是沒見過我跟少爺同桌而食的樣子,過去少爺一起床,身邊就只有我一個人在服侍,吃住都一起了,吃食當然也是一樣的。」
什麽叫吃住一起?辛小月立刻想到了大人今年都二十七了,要說他身邊沒個女人實在不合理,會不會金鳳仙就是個通房才敢這樣頤指氣使?若真是這樣,剛剛張總管對她客客氣氣的也有了答案。
但是不是真如她所猜測的,她不樂意知道答案。
看著金鳳仙得意的樣子,還刻意誇大與大人的關係,崔守仁不滿地出聲了,「金鳳仙,你在趙老夫人身邊可能是過慣了好日子,但大人說了,那些家產是趙老夫人的,不是他的,要跟著他就要簡樸,三餐從沒餓著你,你吵著要吃什麽點心?真要吃,自己買去吧,大人公務繁忙更得照顧身體,辛小月要專心為大人準備膳食,她可不是什麽糕餅販子,幫任何人都做點心。」
又是崔守仁!金鳳仙早看他不順眼,一個男人老是跟在少爺身邊,有時離開少爺的房都是三更半夜了,她早懷疑他了,他那張過分俊俏的臉蛋,比女人還狐媚。
「崔先生也知道少爺公務繁忙,怎麽少爺都到縣衙去辦公了,您還在這裡耍嘴皮子?」
知道金鳳仙是與自己杠上了,崔守仁會怕她這個只知道耍心計、爭寵的女人?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本就好看的臉更添了絲俊美,出口的話別人是聽不懂,但聽在金鳳仙的耳中則別有用意,甚至帶了些許風情——
「還不是昨夜大人見我背上的傷複發了,體恤我來到仁遙縣後便沒怎麽休息,讓我今日休息一天,結果一早你們就在我院落外吵吵鬧鬧的,不得安生。」
「少、少爺見過你背上的傷了?」金鳳仙得意的笑容頓時一僵。
「你不是正希望他看見嗎?怎麽,沒得到你要的效果?」
「少爺見到你的傷,你還能當少爺的『幕賓』?少爺沒有嫌棄你?」金鳳仙難以置信,她本以為這麽做少爺便會厭棄崔守仁,怎麽情形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金鳳仙,你很失望吧?我說過,不管發生再下流的事,都不會改變的。」
這是在打什麽啞謎?從張總管到程姑再到辛小月,三個人是聽得一頭霧水,但他們光是看兩人的表情也知道這是大事,絕對不能問。
「你別得意,少爺總會膩了你的!」金鳳仙氣憤地丟下話便轉身離去,不想再看崔守仁那得意的模樣。
張總管三人更不懂金鳳仙丟下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意思,尤其是辛小月。
「崔先生,金鳳仙沒頭沒腦的到底在說什麽?大人怎麽會膩了崔先生呢?」
崔守仁睨了辛小月一眼,不知該說她哪壺不開提哪壺,還是該說她聽話真會挑重點聽,他隨意敷衍道:「她常說我腦中的東西總有用盡的一天,到時我幫不上大人,大人不就會膩了我了?」
「原來是這樣啊,可是我爹常說這世上很多事是假的,但學進肚子里的學問是真的,崔先生既然是大人的智囊,大人就永遠不會有膩了崔先生的一天。」
「你爹倒是很有見地,那他自己讀過書嗎?」
崔守仁注意到辛小月識字,但是以她的家世不可能付得起夫子束修,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父母自己教授,不過上回在街市聽到她母親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都能有了新解,可見識字的人應該是她的父親。
「我爹雖只是一名不第秀才,但已經是村子里最聰明的人了。」
「原來如此。好吧,你們各自去忙吧,辛小月,我身上有傷,勞煩你做吃食的時候注意一下,辛辣的食材別用。」
「是,崔先生交代的我一定做到。」
「多謝你了。」
崔守仁說完便要回房歇息,昨天不小心扯開了傷口,如今他躺也不是、坐也不是,要不是他們方才的騷動有些大了,他還真不想走出院落。
目送崔守仁離開後,張總管哀求道:「我的好小月,你可別一氣之下說你鳥巢不摘了,就當幫幫我吧!」
程姑雖然也不太喜歡張總管,也知道他根本就是在奉承金鳳仙,但張總管畢竟地位在她們之上,賣他個人情總不是壞事,於是她用眼神向辛小月示意。
辛小月見程姑都是這樣的態度了,還是答應了,「我知道,我會去摘,不過……我不想讓金鳳仙太好過,黃昏時分我再去摘吧。」
那還要好幾個時辰啊!張總管苦著臉,但想想總好過他這把老骨頭自己上去摘,便道:「黃昏就黃昏吧,你可別拖太晚,免得耽誤了大人的晚膳。」
「我知道,張總管你別擔心,我答應了就會做的。」
由縣衙回來時已近黃昏了,今天趙文睿接到了一封府衙傳來的公文,正頭痛著,回府後又覺得房裡悶,便來到涼亭里休憩,順便整理一下思緒。
崔守仁的院落離院子近,本也只是因為在床上趴了一天,想稍微活動一下,到院子里走走,見趙文睿在亭子里,便走上前。
「大人眉頭深鎖,是有什麽煩心事嗎?」崔守仁一見趙文睿回過頭的臉色,便知道趙文睿打算叨念他身子不適還不好好休息,連忙解釋道:「是卑職以為受了風寒,沒想休息一日就好了,倒讓卑職覺得歉疚,好似騙得了一日清閑。」
早上與金鳳仙的一番話當然是故意氣她的,他沒打算讓趙文睿知道他一直以來都不是生了什麽重病,而是他的背上有不少傷口,昨日不小心扯痛了傷口臉色發白,趙文睿又正巧發現了,他才會假稱是風寒。
見崔守仁神色如常,的確不像受了風寒之人,趙文睿倒也接受了他的說法,才又轉回頭望著院子里的海石榴,「我不是說了院子里不要種些花花草草,怎麽這海石榴沒刨除?」
「大人,您可聽過『門巷歡呼十里寺,臘前風物已知春』?」
「想要在冬天時知道春天不遠,不一定要看這些花草,更何況這春天都到了。」
「大人,卑職知道您希望官邸簡仆些,但這海石榴幾乎家家戶戶皆有種植,不是什麽名貴的物種,再加上海石榴花期長,落花時也是整朵花掉落好洒掃,種植這樣的花卉無須花費太多心力,大人就饒了這些小花一命吧。」
趙文睿一時還真無法反駁,最後還是依了他。
「大人,您還沒告訴卑職是不是遇上了什麽煩心事,卑職或許可為大人分憂。」
「府衙傳來了公文,說宰相韓奇韓大人告老還鄉,由於韓大人老家在安陽縣,路途遙遠,皇上體念韓大人勞苦功高,特下令沿途各級州府縣皆好生相迎、仔細招待,並由朝廷撥款支應。」趙文睿知道上頭交代的命令定要完成,只是不知道上頭會給他出多大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