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春申
喜七的傳說,在老九門裡非常有名,去漢口也確實還能查到當年喜七秀才的一些事情,然而真真假假,已經永遠無法下定論,但陳皮早年舉著百文殺人的招牌擺攤,武漢還有很多人記得。只說當年陳皮擺出攤位最初,路過人皆言瘋子,不僅無人問津,還常有人指點嗤笑。
陳皮只記得喜七死前的眼神,覺得喜七應該是一個不一般的人,常說自己應該遇到貴人,無奈遇到了陳皮,不是有緣人,能點化的也就這麼多了。
連日下來,陳皮靠釣蟹度日,晚上去集市擺攤殺人,江邊的小鬼還是照例來搗亂,絲毫不覺得少了一個,人窮命賤,看來真是如此。陳皮也不以為意,日子一天一天的過,漢口入冬,螃蟹就幾乎釣不到了,軍警滿城,也不敢偷竊搶劫,陳皮便到碼頭,尋一點苦力活想捱過冬天。
此時仍舊沒有人光顧他,他不禁也開始懷疑起來,喜七是否只是死前瘋言瘋語
這一日,他縮在潮爐邊上,取暖發獃,一百文殺一人的木板也沒有之前那麼珍貴,墊在屁股下,上面的字也磨損了很多,忽然頭上一疼,被人用石頭打中。睜眼一看,只見一個男孩子,拖著鼻涕,正在用石頭丟他。
他初看愣了一下,他認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是之前他踢進水裡的那個傻申。這小鬼竟然沒有死。而且還胖了。
在他發獃的瞬間,春申的兩塊石頭狠狠打在了他的頭上,打的他眼冒金星。一段時間不見,這傻子丟出石頭變得更加熟練了。陳皮撥開接下來的石頭,站了起來,春申立即轉身逃跑,躲到一個壯碩的漢子身後。
那個壯碩的漢子抬頭看向陳皮,眉宇間和春申長的很相似,不是父親就是叔父之類的。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壯漢也不說話,只是擋在春申面前。
長江縴夫非常兇悍,而且團結,陳皮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心中的殺心又起,但他立即看到碼頭上不遠的憲兵。
陳皮想起來,這人是碼頭上的工頭之一,碼頭上的人都聽他的,現在碼頭軍貨非常繁忙,如果自己上去和他打起來,肯定是自己倒霉,當兵的不會抓工頭的,自己擾亂後勤軍序,是要殺頭的。
他瞪了春申一眼,縮了回去,安慰自己:現在自己殺人有價了,沒有好處的殺人如果不是特別方便,他也不願意做了。來年開春別讓自己看到吧,沒看到事情也就過去了。
不過這小鬼也算命硬。陳皮看著那個漢子拍了拍春申的后脖子,春申就跑開順著江堤跑遠。跑到一艘船邊,船是江上的小漁船,有一個女子將他抱到船上。顯然這一家子是在江邊討生活的漁民,春夏秋在江中捕魚,冬天就拉縴。一家人肯定都生活在船上。
現在水匪施虐,這些人也只能都生活在岸邊,借著碼頭的軍隊保護自己。
陳皮遠遠看著抱著春申的女的,他滿滿發現,這不是春申的娘,應該是春申的姐姐,小姑娘大概18歲,長的條子很順,漢口的姑娘大多腿長,長年入水,18年少,有一股少女特有的美麗。難得是這姑娘常年在船上風吹日晒的,人卻長的很白,兩隻手臂像白藕一樣,真讓人看著想截去了當枕頭。
不由自主,陳皮得了活之後收了,就拖著自己的招牌,到她的船靠的岸邊,找棵樹下坐著,看那個姑娘進進出出,陳皮盯著她的小腿,纖細勻稱,在船板上走起來像跳舞一樣。陳皮摸著自己的后脖子,就覺得有一股奇怪的感覺,心中有些煩躁。和他殺人之前的感覺差不多,但又不是殺心。
春申拖著鼻涕站在船頭,獃獃的看著陳皮,他也不害怕陳皮,女孩子不停的幹活,時不時給他醒個屁涕。一來二去,女孩子也看到了陳皮。
女孩子停下手裡的活,窮人家的女孩子很多事情懂的早,一看陳皮盯著自己脖子和領口的部位看,就用漢口話罵道:「下作鬼。你看莫子,我爹回來挖出你的眼睛。」
陳皮仍舊盯著她看,女孩子就惱了:「看看看看,回家看你媽去。」拿起船槳就拍船邊的水,水濺起來潑在陳皮身上。
陳皮忙躲開,看著姑娘白稚的脖子,心中的焦躁更加重了,他站起來,撐著招牌,和女孩子對視,竟然不知道怎麼辦好了。女孩子也氣虎虎的看著他。「聽到沒,你滾開我的船邊兒。」
陳皮冷冷道:「我擺攤兒,船是你的,岸又不是你的,你把船打擺開兒,別擋著我看風景。」
女孩子就笑了:「你個要飯瓜兒擺什麼攤?要飯還要擺攤?么人光顧你。」
陳皮指著招牌:「一百文錢,殺一個人。殺人的攤子。」
女孩子一船槳拍在水裡,又濺了陳皮一身水,冬天的江水冰冷,凍的陳皮一個哆嗦。「等我爹回來收拾你,你腦瓜兒有病。」說著拉著春申就進了船艙,把帘子一放。
陳皮拍了拍身上的水,冷水一潑,他內心的那種焦躁忽然就下去很多,他左看右看,發現看不到那女孩子,又見一邊人聲訕笑,那批縴夫都完了活往家裡走來,只得悻然的扛起招牌。
在船里,那個女孩縮在船頭,看著陳皮離開,才鬆了口氣。也不由多看了幾眼。
夕陽下,陳皮弔兒郎當的走遠,女孩其實對陳皮早有耳聞,他爹讓她看到這個人一定要走遠點。在夏天沙湖一代,很多人就說這個陳皮是個狠角色。現在看來,這個人真的腦瓜有病。
但那個年紀的女孩來說,陳皮是一個一眼看去,就和漁民縴夫不一樣的人。她看了幾眼,扯了扯自己的領扣,想到陳皮看自己的眼神,不由臉紅了起來。
來到城裡,陳皮被潑了一身江水,也不想擺攤了,將木板拖入到鹵煮的攤子,找了幾塊石頭搭起來,把木板架上,兩文錢打了一碗下水,伴著辣子就呼啦了下去。紅湯下水湯,吃的他滿頭的汗。連湯水都喝的一乾二淨。再一文錢隔壁澡堂子泡個澡,最後一文錢,晚上就去廟裡鬥雞。
泡在澡堂里,他想著自己的事情,就覺得心生鬱悶,這種江邊的澡堂都是苦力,互相給互相搓背,江風四周都能吹進來。想起船上的小船娘,那白皙的脖子,那蛇條子一樣的小腿。焦躁又起,只得站起來到澡堂的破洞邊吹江風。就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完全起了反應。
往洞外望去,外面江面上漁火星星點點,對岸煙波流轉,喜七說的事情,什麼時候才會應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