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這猶如迷宮的屋子內,她一點也不覺得眼前的男人這麼大吼,那個名叫查理的男子會聽得見。
看著那個在黑暗中仍然能讓她感覺得到他在發火的男人,於若水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一定要這麼強勢,無法溝通嗎?為什麼男人都這麼沙豬,不可理喻,動不動就生氣,老是對人大吼大叫?
她家庭內的男人是這樣,眼前的男人也是這樣,好像女人生來就是讓男人罵好玩的。
「邁倫多先生,你的脾氣總是這麼暴躁嗎?動不動就發火,你不覺得很累嗎?」
這樣子,她到底要如何才能和他好好的談一談關於自己的問題,以及他對她的誤會?
「你說什麼?」羅德沒想到她竟然敢這麼和他說話,語調變得更加森冷。
「我說,難道你不能先冷靜下來,聽我把話說完?」隱約感覺得到他似乎不喜歡讓人看到他那雙發紅的眼睛,於若水將高舉的油燈放下,緩緩的靠近他一步,「我為自己誤闖這裡向你道歉,但是請你想想我在這個不熟悉的環境下急著離開的心情,還有被你誤會的困擾。」
眯起的銳眼盯著她放下油燈的善意舉動,他在她朝自己靠近一步時,緩緩向後退了一步。
「首先,我對於你的領土完全沒有任何意圖,事實上,我連自己身在何處都很茫然,會出現在這裡全是巧合,因為你救了我。」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話?任何決定做壞事的人,都不會開口承認自己心懷詭計。」羅德冷冷一笑。
這個男人狂傲自大得讓人忍不住想火大,可是於若水忍了下來,畢竟她現在寄人籬下,而且有求於人,用力的吸了一口氣,壓抑體內的怒火,然後露出和善的笑容,「沒錯,任何心懷不軌的傢伙都不會承認自己別有用心,不過那不適合用在我身上,我能從你這裡得到什麼?為什麼我要拿你的東西?你有什麼東西是大家都想要的嗎?還是你有什麼珍寶值得我偷?」就目前看到的,這裡並沒有所謂的財寶,除了古怪的擺設和令人不適應的寒冷溫度外,她實在想不到有什麼特別。
「你很會說話,而且尖牙利嘴。」羅德睨著態度從容的於若水,冷冷的笑說。
「謝謝你的讚美,我知道這麼說真的很無禮,可是邁倫多先生,我只是為了替自己辯解,才會選擇無禮的說話方式,畢竟沒有任何一個無辜者喜歡被人誤當成賊。」她很高興他終於願意不像一頭髮狂的猛獸,連話都不聽人說,就直接判人死刑。
「也許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是光聽你的幾句話就要我相信你,你覺得在腦袋清晰的情況下,哪個正常人會這麼做?」他緊盯著她那張白皙清麗的臉龐,不放過她的一個眼神、一個舉動。
於若水怔了怔,隨即淡淡的笑了,「是沒有,但是也沒有哪個笨蛋想要對人下手時,會先把自己搞得一身傷,又昏迷不醒,你說是嗎?」
「這也許是另一種企圖博取同情,讓人容易卸下心防的手段。」
「是啊!如果真的有人用這種手段的話,那可真是高竿,因為得確定自己真的會被即將設計的目標人士所救,而我想那位被設計的傢伙真是笨,明知有鬼,還是願意被當成笨蛋,救了心懷詭計的傢伙,你說,這是不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呢?」明知不該與他硬碰硬,可是一遇到有理說不清的傢伙,她就是忍不住。
羅德略顯不善的眸子微微眯起,閃動著令人費解的光芒,好像在審視她的神情和態度是否真如她表現出來的行為,坦蕩且毫無虛假。
「我似乎太善待你這個陌生的入侵者,把你關在無光寒冷的牢房裡,也許比較能夠讓你吐出實情。」他仍有些質疑,口吻帶著試探的意味。
「如果這真的是你想要作的決定,那麼我無話可說,我已經認真的和你解釋,如你所看到的,我確實無法拿出任何證據向你證明我沒有不軌的心思,除了真誠和認真外,我已經找不到其他方法。」聳聳肩,於若水感覺得出來,他話中的測試並不是直心想這麼對她。
他靜靜的看著她輕鬆自若的神色,眼底下的冷靜令人感覺不到任何的慌亂和說謊之意,於是淡淡的開口,「所以,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也從來沒有聽過撒倫島?」
她確實有可能說的是實話,因為她的模樣看起來與他們不同,她說話的口音也有著奇異的語調,她也許來自陌生的異國……或者不是人?
感謝老天,他終於開始想相信她了。
「我以性命做保證,完全沒有聽過撒倫島,更別說聽聞你的名字。」
他很有名嗎?
她的笑容多了些許安心,望著她幽黑的眸子,以及流露出無偽的眼神,羅德難得的發現自己竟然真的開始相信她說的話。
也只有真正對他的名聲和傳聞感到陌生的人,才有勇氣無懼的面對他,也只有不曾聽聞他的事迹的外來者,才敢肆無忌憚的與他侃侃而談。
「我勉強相信你,如果讓我發現你說謊,絕對會讓你站上死刑台。」他用最冷冽的語調說出警告的話語,當看到她無懼他的威脅的神態時,口氣變得和緩了些,「所以,你所說的綁架……是誰把你丟在這裡?」
他想起她發現他的雙眼閃爍著詭異駭人的火紅色彩時,沒有驚訝,也沒有驚恐。
任何人只要見到他紅色的眸子,總是認定他是魔性之子,不只害怕靠近,就算頭一回瞧見,因為受到驚嚇而無法反應,第二次在面對他時,也會選擇逃避或者發狂。
但是這女人不同,第一次看見他的雙眼,她只是好奇的輕喃;第二次見到,也只是抱怨他走路不出聲,嚇到了她……僅此而已。
真的只有如此……
「那些意圖奪取於家繼承權的貪婪者。」於若水諷刺的冷笑。
「什麼?」
「我的家族,除了那個只要權勢,不要家人的爺爺之外,直系血親中僅剩我一人,如果我死了,旁系血親就是第二繼承者,那些人看我是個女人,認為我沒有資格得到所有的財產,所以為了擁有於氏企業的經營權和所有的於氏財產,他們聯合企業大老綁架我,逼我交出繼承權,可是我不願意,所以他們就將丟在島上,任由我自生自滅。」突然想到什麼,她露出笑意不達眼底的笑容,「可惜的是,他們誤算了一些事,於氏股票和資金全都被我存放在其他的金庫,而那裡除了我本人之外,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可以私自領取。如果我三個月內沒有回去,而他們也找不到那些東西,於氏企業將會面臨破產危機。半年內如果還是沒有找到股票和資金,公司將只剩下一個空殼,然後於氏企業會正式破產。」
最槽的結果,就是政府接收所有的爛賬,接下於氏的經營權,一切從頭開始,而被她藏起來的那些股票,也將變成一堆沒用的白紙。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她洋洋洒洒的說了一堆,其中夾雜著他聽不懂的奇怪語言,羅德忍不住皺趄眉頭,沒有發現自己正緩緩的靠近她。
「也就是說,那些想要我的性命的傢伙,現在大概急得跳腳。」於若水苦澀的微笑,一想到自己竟然也成為利益下的犧牲者,不禁覺得有些可悲。
「你……」發現她的眼底染上哀傷,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望著與自己稍微接近的羅德,她眼底的哀傷消失無蹤,再次微笑的聳聳肩,「於氏企業相繼承權,老實說,我一點也不想要,因為那些都是家族內鬥后所得來的骯髒錢,要不是為了替我去世的母親爭一口氣,有時我還真為自己身為於家人感到丟臉。」
因為母親是二房,又只生了她這個女兒,所以在於家的地位十分低微,更別說得到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的疼愛。
就在母親因病去世前,她曾經對母親發過誓,絕對不會讓於家任何人小看她,絕對會為母親曾經受到的委屈出一口氣。
至於於家第三代的兩個男人,一個花錢如流水,恣意揮霍,還偷偷拿錢玩女人,包養情婦,後來被爭寵的情婦殺死;另一個酒後開車,撞癱了腳,從此一蹶不振。
最後,於氏的繼承權僅剩下她有資格接手。
再加上當年她為了爭一口氣,除了努力讀書外,還在自家企業內打工,由職員做起,熟悉公司的基本營運。
生成在長輩不愛、兄長不疼的於家內,連僕役都會看她受冷落而欺負她,所以她從小就獨立,也懂得自我保護,連勾心鬥角這種事都學會了十成十,也因此,於氏的擁有者為她,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
只可惜,就是有人眼紅,看不慣她擁有所有的權勢,因此暗地裡對她下狠招。
「你……」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羅德清楚的看到她的眼中閃爍著狠戾的光芒,那種充滿著危險氣息的陰冷,就像可怕的詭計正充斥在她的心底,與她清亮美麗的臉龐有著格格不入的差異感。
斂下陰狠的眸光,於若水再次笑望著他,「不過我還是得回去,畢竟那裡是我的責任,除非有不可抗拒的原因,否則該是我的責任,我就必須將它處理好,這是我的做人原則。」
「女人,你到底在說些什麼?」羅德瞪著她,她自顧自的說,完全沒有設想對方到底聽不聽得懂。
「邁倫多先生,如果你已經選擇相信我,那麼請幫助我,我需要離開這裡。還有,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夠不要用『女人』這兩個字叫我,我有名字,我叫做於若水。」被叫做女人,感覺受到輕視。
「於……洛隨?」羅德浮現可笑的疑惑表情。
「是若水,不是洛隨。」於若水微微一笑,知道西方人對於中文的發音總是有某種程度上的障礙。
「漏……漏水?」
「若水。」
「若水?」
「是的,若水。」她揚起清亮的微笑,「那麼邁倫多先生……」
她和他在冷靜的相處過後,似乎少了爭吵的煙硝味,連對話的方式都言明多了,瞧!這樣子不是很好嗎?
羅德斂下眼,語氣故作淡然,「羅德,我允許你叫我羅德。」
「羅德?」直接呼喚他的名字?於若水有些彆扭的咳了一聲,「那麼,羅德,請問在你相信我之後,是否願意幫助我?」
「抱歉,我來晚了。」查理找了許久,終於來到羅德的身後,並刻意壓抑微喘的氣息。
其實於若水有所不知,她誤闖的這間廳房,已經整整十年沒有人進來過了,而羅德身為這棟房子的主人,更是因為某些原因,禁止所有的人進入,包括他自己。
也因此,查理才會在尋找羅德時,刻意忽略這間廳房,直到確定他不在所有可能會待留的地方,才猶疑的來到這裡,令人驚訝的是,他竟然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