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同樣的月色撩人,同樣的燈火煌煌,有的人陶醉在柔情蜜意之中,有的人卻要準備脫褲子挨揍了。
「你不是說能把這畫摹個八九不離十嗎?」趙桓把李素手下的畫拿起來看了又看,「怎麼給改成猴子撈月了?」
「什麼叫猴子?我畫的這明明是美人。」李素把畫搶回懷裡,再拿起旁邊被撕成兩半的美人賞月圖對照一下。「嗯,只不過多了些創意而已。」
趙桓只覺得胸口一陣鈍痛,隨後喉中湧起一股腥甜。「這回是要被你害死了……」
「沒關係,你就跟世子說,是我弄壞的。」
「本來就是你弄壞的!」趙桓氣得直跺腳,「差事是交給我的,現在你把畫弄壞了,難道就不治我的罪了?」
「不是還有我陪你呢。」李素大義凜然地說道。
「你陪我管個屁用,該掉的腦袋還不照樣掉。」趙桓一甩袖子,狠狠地背過身去。
「不如咱們趁這個機會結拜兄弟好了,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能夠同年同月同日死也算善終了。」李素臉上流露出少見的認真,「和你一起,就算死十回我也不怕。」
「你不怕,我怕!」雖然趙桓有點小小的感動,可還是很想揍這獃子一頓。「什麼善不善終的,要終你自己去終,我還想好好活著呢。」
「對,你說的對,還是活著好。」李素想了一會兒,終於有了主意,「離王爺的生日還有幾天時間。咱們找個技藝好的師傅重畫一幅不就可以了,我這幾年也算有些積蓄,想來……」
「想來重賞之下必有能人。定可瞞過世子和王爺的眼睛?」趙桓微笑著抱起手臂,「李素。沒想到你還有這等智謀,在下佩服。」
「是嗎?你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這好像還是你第一次誇我呢。」李素有點不好意思地抿著雙唇。
「我誇你個豬腦袋啊!」趙桓平靜地假面具終於帶不住了,他緊緊抓起李素的前襟,「世子的東西,誰活膩了嫌腦袋沉敢幫你作假?即便有人肯做。你就不怕事情敗露?將世子地真品換成假的,又把贗品送給王爺,你有幾顆腦袋夠砍?!」
李素愣了一會,輕聲說道,「我們還是去向世子請罪吧。畫是我弄撕地,本來也不是你的錯。更何況他本來就一直都很看重你,應該不會為這種事苛責於你。」
如果請罪有用,還要抹脖子幹什麼?話雖如此,但作用肯定是會有的。只不過未必能發揮出來。
一大清早,李素和趙桓就到世子的書房裡罰跪去了。風流寫意的明月美人已然天各一方,秦少邈拿著被撕成兩半地畫作。雙手微微在顫抖。他無聲地收起東西,默默看著跪在自己腳下的人。
詭異的安靜令李素十分緊張。哪怕世子把他們拖出去拿棍子打一頓或用鞭子抽一通也比這來得痛快。趙桓儘管看起來和平日並無二致。卻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了。最近這些日子,他總覺得世子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似乎威嚴了許多,而此時這種不可名狀的壓迫感更證明他的感覺不錯。
秦少邈把破碎的畫放在一起仔細卷好,隨後收進了一隻做工精緻但明顯要比房中其他擺設要陳舊不少的小箱子中。「你們也是無意的,起來吧。」他地聲音輕飄飄地盤旋在屋裡,傻子都能聽出其中的遺憾與難過。
那幅畫趙桓看過,畫的確不錯,筆法嫻熟秀美,乍一看像是出自閨閣女子之手。畫中地美人香肩微露、髮髻蓬鬆,雖是背影卻更動人心魂,那種特別的感覺不是女人所能掌握地。所以趙桓以為畫這幅畫地不僅是個男人,還是個頗解風情的男人。
因為沒有落款,故而無從分辨畫者地身份,但看風格與熟悉的各家各派都不甚相同,想必不會是什麼名家所作。如果這只是一幅普通的畫,為什麼世子會一直把它掛在書房,又為什麼要把它送給王爺?要不是把畫弄壞了,趙桓還真想問問。
現在把時間軸往回調八個時辰。
太陽餘輝的照耀下,伴著歸家鳥兒的鳴叫,趙桓來到了秦少邈的書房。
從小到大,這個房間他早已來過無數次,然而這卻是他第一次和秦少邈單獨在一起。這個院子很幽僻,平時便少有人來,這會兒興許是世子有過交待,竟連一個人都不見。樹影長長地拉在地上,一直延伸到門口,隨著微風的吹拂輕輕晃動。
這樣的氣氛令趙桓有點緊張,這個時候他竟沒出息地懷念起了整天拖後腿的李素。那傢伙笨是笨了點,但總還算個活物……
從外面的迴廊遠遠傳來了腳步聲,趙桓趕緊放下茶杯站起身子,很快秦少邈就出現在了門口。他轉身關上房門,隨後對著趙桓親切地一笑,「坐吧。」
世子雖說性格隨和,但這樣溫暖的笑容也是很少見的。趙桓心裡一緊,不由地垂下了頭。世子和王爺接觸的多了,說不定也會染上那種毛病……趙桓霍然抬頭,正迎上秦少邈閃閃發亮的眸子,那眼底寫滿了揮散不開的柔情。
趙桓盡量將身體後仰,想以此拉開與秦少邈的距離,可秦少邈卻越靠越近。
「今晚有事嗎?」秦少邈沉沉的聲音趙桓耳朵發燙。
「恐怕……不太方便。」趙桓努力維持著自己的理智與意志。
「這樣啊。」秦少邈露出些許惋惜。他走到一邊,從牆上摘下一幅畫,卷好后又細細包裹起來,這才交給趙桓。「既然有事,我就不留你吃飯了,明天幫我找人把畫重新裝裱一下,我是想拿它當賀禮給王爺的。」
趙桓眨眨眼睛,彷彿對劇情發展還沒有充分的覺悟。「世子找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秦少邈愉快地點點頭,「對你來說這只是件小事,可對我和王爺而言就是大事了。」
趙桓又不甘心地提了最後一個問題,「怎麼今天都沒見有人?」
「哦,這個嘛,每到開飯前都比較忙,所以只得怠慢你了。」
就這樣,趙桓一失足成千古恨,瞬間的自我感覺良好毀了一個蹭飯的機會。可憐的他回到家,扒過幾口剩飯就回書房看偷藏的精神食糧去了。
如果我們把沒蹭著飯的痛苦比作被狗咬了一口,那趙桓之後的經歷就完全可以當作被狼叼走了一隻手。
李素吃完飯沒事幹,轉著膀子滿街晃蕩也不知該騷擾誰,乾脆就跑到趙桓這來了。他一看趙桓桌上卷著幅畫,就要打開。趙桓怕他粗手粗腳的弄壞了畫,便伸手去拿。結果,可憐的畫就這麼身首異處了。
趙桓望著失落的世子,簡直有點希望被上司潛規則一下了,只他別再擺出那麼一張「我被傷害了」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