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可她好想得到他的同情,一點點就好,像昨晚他說的那些,叫人酥麻綿軟的情話,哪怕在他清醒的此刻,就算是一點也不動聽的口是心非,她也好想聽到...……
抬手胡亂擦去肆虐出一片狼藉的淚痕,賀蘭蝶尾把衣服一件件穿上,邊穿邊想,若他後悔了,說出一句挽留,她就勉為其難留下來。
在他面前,她向來很沒節操,很容易就被他哄得心軟,哄得貼貼服服……
而事實證明,她不過是在異想天開。
直到腰帶系妥,直到她下了床,南宮玄依然坐在角落裡,裸著上身,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動不動。
她終於死心,總算死心了。
不去看他的臉,不想自討沒趣惹來嘲諷蔑視,賀蘭蝶尾搶在淚水再次不聽使喚奪眶而出前,走向門的方向——
「你可以要得更多,那是你應得的。」
聽到他的聲音,有那麼一瞬間,她僵硬地佇立在門前,推門的手同樣僵硬著。
等到那一字字如刺如刃,狠狠砍進心臟,她再也忍不住了,霍地轉身面對他——
「作為你『不小心』佔有我身子的補償?」她加重「不小心」三個字的語氣,學他拿賭氣的堅強當面具,不讓真實情緒崩潰一分一毫,更不願向他示弱。
「對。」南宮玄總算有了動作,以扇子挑過一件衣衫,悠悠哉哉地穿上,並給了她這麼一個字。
一個字,配上他漫不經心的態度,太足夠了。
足夠粉碎她最後的期盼,足夠令她徹底心如死灰。
「那我走了,謝謝。」賀蘭蝶尾在笑,甚至笑出了聲音。
確定他抬起頭,清楚看到她的笑容,確定他的眼裡映著的不是凄慘不堪的自己,她才頭也不回地推開門,任由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一滴接著一滴,滾下失去血色的雙頰,舉步走了出去,走出他的視線……
詭異的氣氛,蔓延在席間。
南宮熠按捺不住了,開口問出心裡的疑問:「大哥,那條小金魚呢?」
「小金魚?」南宮玄迷惑地眨了眨眼,隨即用手中筷子指著窗外庭院里的池塘,道:「池子里小金魚、大鯉魚,任君選擇,若你喜歡,便去撈幾條上來,拿給廚娘烹煮加菜。」
逃避問題是吧?
南宮熠對南宮老爺使了個眼色,換人再接再厲。
「咳咳,玄兒,我兒媳婦呢?」
這次的問法雖然同樣不太高明,但勝在簡單易懂,換來南宮玄正色回視,「您哪來的兒媳?」
「就是那個名喚蝶尾的小姑娘呀!」
聽見蝶尾之名,南宮玄眉心倏地蹙緊,就連吃進美味菜肴,該是嘴角微微上揚,忙著回味絕好滋味的薄唇,也抿成一條直線,明白彰顯主人心裡不愉快的程度。
「我說過,先前出於某些原因,她被迫在我們南宮府住一個月。」
「可是她住了不止一個月呀!」不出聲兒子還真當他老胡塗了,小姑娘在他們家待了快三個月。
「那是因為出了些狀況,現在事情都結束了,她就離開了。」南宮玄淡淡回話的模樣,瞧不出半點不舍。
相比之下,旁邊的一老一少無比焦急,好像是他們失去了某樣珍愛之物,承受不住打擊,恨不得捶胸頓足、哭天搶地一番。
「所以她在你身邊這麼久,你們都沒有這個這個、再那個那個?」南宮老爺用兩隻手比畫來比畫去,也不管兒子看懂沒懂,同時哭喪著一張臉,瞪向南宮煩。
那時要不是南宮熠極力阻止,說要讓南宮玄跟小姑娘兩個人單獨相處,好好培養感情,他早就找機會把病昏的兒子綁去跟小姑娘拜堂,現在小姑娘的肚子里,恐怕都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好不好?
他好怨哦,快賠他可愛賢慧的兒媳和活潑可愛的寶貝孫子,嗚!
「不,您腦子裡想的那些,拜某人所賜,昨夜我跟她全都做過。」其實他大可不必理會這兩個活寶,任由他們繼續誤會下去,但他怕好事的南宮熠會把蝶尾逮回來,那麼他所做的一切,就功虧一簣了。
「什麼?那她為什麼還要走?是你趕走她的對不對?你這個混帳不孝子!說不定她肚子里已經有了我的孫子、我們南宮家的子嗣了呀!來人!馬上把蝶尾姑娘找回——」
話還來不及說完,只聽南宮玄涼然地插話道:「我們是通過雙方協議,況且她也十分滿意自己所能得到的補償,領了以後,快快樂樂地離了府。」沒錯,他就是想要他們知道,賀蘭蝶尾是心甘情願離開的。「不信,你們問管事就知道了。」
就是因為知道,她不可能笑著去領賞,南宮玄才給了管事一個眼神警告。
見管事滿臉嚴肅地頷首,這回輪到南宮熠大驚小怪道:「大哥,是不是你那種事的功夫不夠好,才會被人家拋棄?」
南宮玄是不知道自己功夫好不好,只記得昨晚一整夜,她在他身下嬌吟連連,不過這種事,沒必要讓別人知道。
「爹,阿熠,今天我是有事要跟你們說,才會跟你們同桌用膳。」有些事,他怕現在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了。「爹,為了更方便買進您鍾愛的茶葉,前些年我在幾座大城開了幾間茶莊,經營得有聲有色,由我精心挑選的人打理,即使南宮家從此不在朝堂上,也能養得活這一宅子奴僕丫鬟。」
「玄兒?」完全狀況外的南宮老爺聽得一臉呆愣。
「阿熠,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該娶個媳婦,做些正經事,好好開枝散葉了。你喊我大哥喊了許多年,那些茶莊全記在你名下,你就好好學學如何經營吧。」
「大哥,你幹嘛像是在交代後事?」
南宮玄只笑不語,沒有為他們解惑。
他的確是在交代後事。
陛下那邊已經知曉他的謀反意圖,並且有所動靜了。
幾位大臣已被押進皇宮大牢,接下來,恐怕就要輪到他了。
在戰場那時,蝶尾的信捎來一封又一封,就算他很想回應殷殷期盼他歸來的她,也只能死死壓抑自己的感情,不讓對她的感情傾泄出更多,最後不舍將她送走。
「老爺!大少爺、二少爺!不、不好啦!」小廝神色慌張地匆匆跑來,幾乎用摔的跪倒在地上。
「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
南宮熠才想著要好好教訓那個不懂說人話的小廝,耳邊卻飄來南宮玄的聲音。
「爹,阿熠,抱歉,我失敗了。」
啥失敗了呀?他又在抱歉啥?
從頭到尾他們壓根兒沒聽懂半句,今天的南宮玄太古怪了!「阿熠,我相信那個人不會為難你的,至少他不是個會弒兄殺弟的兇殘傢伙,爹就拜託你了。」
「大哥!」南宮熠幾乎在咆哮。別說了,他才要拜託他呢!一定是因為那條小金魚溜走了,大哥才會變成這樣,一定是!
「南宮大人……不,南宮玄!你勾結黨羽,意圖篡位謀反,罪無可恕!本將奉陛下之命前來緝拿你,押你進宮受審!」
「來了呀,皇城禁衛軍……」望著帶頭闖入的將士和把出入口守得滴水不漏的士兵們,南宮玄輕聲低喃,站起來,在父親和弟弟訝然的目光注視下,走向帶頭的男人,面容帶笑,伸出雙手,任由手銬銬上雙手。
不管如何,他還是該感謝那個人。
感謝他多給了他一天,讓他得以好好跟親人訣別。
感謝他,讓他能在事情變成最糟糕的狀況之前,送走他最心愛的女子。
【第九章】
一醉解千愁。
賀蘭蝶尾打從踏進城西那棟宅子,就差人買來一壇又一壇的烈酒,再將宅中數名奴僕遣散,然後開始灌醉自己。
不只奴僕,就連傢具和擺設,那傢伙都為她準備妥當,好似真把她當成被他玩膩丟棄,然後賜予豐厚贈禮的可憐女子。
越想越生氣,乾脆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