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菩提四方(4)

7.第7章 菩提四方(4)

李舒白淡淡道:「皇上是太平天子,這也是他和天下人的福分。」

李潤笑一笑,說:「四哥說的是。」他的目光落在黃梓瑕的身上,那張溫和柔善的面容上滿是疑惑。

李舒白問:「怎麼了?」

「這位公公,我似乎在哪兒見過似的。」他示意黃梓瑕。

李舒白便說:「我今日也是初見,不如讓她到你身邊服侍?」

「四哥說笑,剛剛九弟被拒絕過,我難道還自討沒趣么?」他笑著,眉間一點硃砂在笑意盈盈中更顯瀲灧溫柔。

黃梓瑕低頭站著,悄然無聲。她不是看不到垂手可及的安穩春日,只是她已經選擇了最艱難的那一條路,就不會再回頭,苟且偷生不是她的人生。

等諸王都走了,李舒白才上了車。黃梓瑕站在車門口,還在遲疑,卻聽到他的聲音:「上來。」

她趕緊上了車,靠著車門站著。

馬車緩緩行走。待離開了離宮範圍,前後都是山野,李舒白抬眼看著外面的景象,冷冷地說:「十天。」

她靠著車門看著他,一聲不響地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他把目光緩緩從窗外收回,落在她的身上,那一雙眼睛如寒星般,明明裡面沒有任何溫度,卻深邃明燦至極,令她呼吸微微一滯。

「今日午間,我們在建弼宮所說的那個案件,我給你十天時間,你有把握嗎?」

「或許。」黃梓瑕簡單地回答。

「只是或許嗎?」他靠在車壁上,神態悠閑:「現在,你有一個機會,可以洗血自己的冤屈,重獲清白,當然,也能讓你的父母冤讎得報,真相大白。」

黃梓瑕略一思索,問:「王爺的意思是,如果我幫您破了這個案件,您就可以對我施以援手,幫我洗血家族冤讎嗎?」

「當然不是。」山路崎嶇,他見她的身軀隨著顛簸而晃動,便微抬下巴,示意她在自己面前的小矮凳上坐下,才說,「我有一件事,想要找一個人幫我去做,但你如今無憑無據忽然出現在我面前,叫我如何相信你的能力?」

「我知道了。」黃梓瑕微微點頭,「若我在十天內破了這個案子,才有資格得到王爺的信任。」

李舒白微一點頭,說:「至少,你要讓我看到你是值得幫助的人。我沒有那麼多閑工夫,斷不會去幫一個根本沒有能力,只會口頭上說說而已的人。」

黃梓瑕坐在矮凳上,低頭思索著,問:「刑部與大理寺人才濟濟,定然出動了眾多人手在處理此案,王爺準備讓我以什麼身份去參與此事?」

「我會直接去刑部,給你調此案卷宗。」李舒白乾凈利落地說。

「好。」黃梓瑕抬手一摸鬢邊,將自己束髮用的那根木簪拔了下來。簪子一離開頭髮,她滿頭的青絲頓時傾瀉下來,披散了滿肩滿身。還帶著半濕水汽的頭髮如烏黑的水藻,糾纏著半遮住了她蒼白的面頰。

她愣了一下,訥訥地將頭髮拂到身後,說:「抱歉,以前頭上簪子多,習慣了拔一根簪子記事,忘記了自己現在是小宦官,只有一根簪子束著發……」

李舒白微皺眉頭,沒說話。她低頭抬手,將自己的長發握住,在他的面前將自己的頭髮挽成一個髮髻。

這個跋涉了千山萬水卻從未有過絲毫猶疑懼怕的少女,在這一刻,卻不自覺地在他的面前露出一種羞怯的神情來。

李舒白掃了她一眼,看見她低垂的面龐微微透出一種暈紅。在這一刻他彷彿忽然察覺到一件事,比他的手鎖住她咽喉時還要深得體會到,面前這個人,其實只是一個少女,而且是一個十七歲,並不像她表面上顯露的那麼成熟冷靜的少女。

彷彿感覺到了他在打量自己,她默默地抬眼望了他一瞬。只這一流眄間,他看見她面容上極清朗明凈的雙眼,半遮半掩地藏在她的睫毛下,彷彿是融化了秋水的神韻,鑲嵌在她桃花般的面容上。

她的五官雖不是頂漂亮,卻難得眉宇清揚,有著五月清空般潔凈的靈秀。一種彷彿不解世事,又彷彿太過了解世事,顯得與俗世有點隔閡的疏離感,在她此時茫然又警覺望著他的目光中隱約呈現。

是個美人。

他想起李潤剛剛說的,對十四歲的黃梓瑕的印象。

十二歲一舉成名天下知的少女,如今已經長成了十七歲裊裊亭亭的女子。身負莫大的冤屈,受盡了天底下所有人的唾罵,卻並沒有被擊垮,反而迎難而上,奮力去尋求真相,期望以自己的力量洗血冤屈,使真相大白。

估計只看到她的模樣,誰也不會相信,她就是黃梓瑕吧——無論是有著美名,還是背負惡名的那個黃梓瑕。

黃梓瑕盯著他,摸了摸自己的臉,略有緊張與無措。

「和通緝畫像上的模樣,有點相像。」李舒白將自己的臉轉向一邊,盯著錦簾上繁複糾纏的花枝,說,「以後,別再以這種模樣出現在人前。」

「是。」她應了一聲,將自己的頭髮束緊,然而才問:「王爺還記得,之前他們說的案發時間嗎?」

他毫不遲疑,說:「正月十七,二月二十一,三月十九。」

「今日是四月十六。也就是說,如果時間差不多的話,應該是到兇手快要動手的時候了。」她改用手指在車壁上緩慢地畫著那幾個數字,若有所思,「十天內,兇手該有動靜。」

「憑著這幾個數字,你能在京城上百萬的人中找出兇手么?」

「不能。」她停下比劃的手勢,若有所思,「在不知道兇手特徵和動機的時候,要在茫茫人海中抓捕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舒白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她:「所以,你沒有把握?」

黃梓瑕的手指又開始下意識地在車壁畫著,口中自言自語:「正月十七,死者老更夫,兇手留言:凈;二月二十一,中年鐵匠,兇手留言:樂;三月十九,死者四歲小孩,兇手留言:我……」

「四方案,第一樁,京城正北,第二樁,京城正南,第三樁,城西偏南。」李舒白又隨口說道。

黃梓瑕若有所思:「按理,如果真是面向四方的話,應該是盡量尋找正北、正南、正西的方位,但第三樁卻是在城西偏北,未免有點奇怪。」

「或許是正西方位沒有他的目標,或許是為了更方便地避人眼目下手?」

「嗯,目前看來,一切皆有可能,但還不知道確切原因。」黃梓瑕說著,又掐著指頭在那裡回憶:「第一個死者為老人,第二個死者為壯年鐵匠,第三個死者為孩童。」

李舒白靠在錦墊上,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才徐徐說:「此事我曾問過刑部的推丞。其他兩個老弱也就罷了,或許是死者要尋找一個最沒有抵抗能力的對象下手,但第三個孩童,讓我覺得最為奇怪——因為,那是一個已經凍餓得奄奄一息的四歲孩子,被父母拋棄在路邊,過路人發現送來后,已經難以救治。就算兇手不下手,估計這個孩子也活不過那一夜了,然而這個兇手卻偏偏潛入善堂,殺死了那個孩子,這豈不是多此一舉嗎?」

「嗯,這確實是奇怪的一點。一個本就已經瀕死的孩子,有什麼必要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潛進善堂去非要殺一個臨死的孩子呢?」黃梓瑕皺起眉,手指又開始無意識地在車壁上划著「常樂我凈」四個字。

李舒白看著她隨手塗畫的樣子,只微微皺眉,他把目光投向外面隱約透簾而來的山水影跡,聲音依然平靜無波:「關於此案,就這麼點線索,若你要在十天內破這個案子的話,關鍵在哪裡?」

「既然找不到前幾次的線索和物證,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預測他下一次動手的時間和地點,以及目標。」黃梓瑕頭也不抬,只望著自己的手指,慢慢地掐算著。

「我亦有同感。所以,若你有把握的話,我可以給你幾天時間,和京城的捕快一起去調查此案——不過,你需要管好自己的頭髮,不能再讓別人發現你是個女子。」

「不需要。」黃梓瑕抬手輕輕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簪子,轉過臉看著他,神情雖然依舊凝重,但她的雙唇已經微微揚起,露出自信而從容的一種弧度,「我已經知道兇手作案的依憑和原因,若我設想不錯的話,兇手只要敢出現,我就能找出他將會出現的地方。」

李舒白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樣,微微一怔:「你已經有把握?」

「對,只需要王爺給我一本黃曆。」窗外輕風徐來,緩緩從簾外透進,徐徐轉動的日光照射進來,正籠罩在黃梓瑕的身上,照得她一身明透奪目,那雙如同清露一般明凈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面前的李舒白,毫無猶疑。

李舒白一時恍惚,須臾才說:「好,那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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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錄:女宦官的宮闈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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