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娘,納妾的事,並不是相公一個人的事,也不是相公一個人決定的。」
「好啦,你就不要再替他隱瞞了。他現在不在這裡,你也不用怕他,下午是不是他逼著你來的?那番不納妾的話,是不是也是他讓你說的?你放心、大膽地說出來,我自會給你作主。」
李如錦有些傻眼。難不成婆婆心裡以為,她下午的話不是出自真心,而是被覃振逼迫的?
於是,她言詞越發堅定地辯解道:「娘,相公沒有逼我。我下午說的話,每句話都是出自真心。相公不想納妾,我也不願相公納妾,並沒有絲毫虛假之意。」
這回輪到長興伯夫人傻眼了。是她說得太含蓄,還是圈子兜得太大,李如錦沒聽明白?
她自然知道李如錦下午說的不是假話,她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無非是想給李如錦一個台階下,讓李如錦以被迫之名收回下午的話。
李如錦素來性子綿軟,在她面前從不敢爭辯,下午敢把話說得那麼斬釘截鐵、義正辭嚴,無非是因為覃振在場給她做靠山。
可現在,她把李如錦單獨叫來,為的就是給李如錦施壓。可是李如錦竟然不買帳?
長興伯夫人心裡生怒,臉色不再如先前一般平靜,語氣也帶上了一絲生硬,「我說,你下午是被迫的,你就是被迫的,聽懂我的意思了嗎?」
「可相公並沒有強迫我啊。」李如錦瞪大了眼睛,婆婆這是要顛倒黑白?
「李如錦,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長興伯夫人猛然大力拍了一下桌面,震得桌面上的茶杯跳了一跳,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兒媳不敢。」李如錦誠惶誠恐地站起身,恭聲道:「兒媳只是不願再做違心的事,令自己為難,讓相公傷心,求娘不要再為難兒媳。」
「好、好、好,你現在是鐵了心不想給振兒納妾了,是吧?」長興伯夫人怒極反笑。
「是。」李如錦沒有退縮,難得地硬氣了一回。
「既然如此,我也不強迫你。」長興伯夫人語氣一松,接著說,「自今日起,哦,不,從現在起,你就在我跟前伺候,把這些年丟掉的規矩都立起來吧。」說完話,她揚起下巴,用一種睥睨的姿態看著李如錦問:「這不算是強迫你吧?」
「兒媳不敢。」李如錦恭聲回應。
兒媳婦在婆婆跟前立規矩,自古有之,無人敢指摘。只是,很多厚道的婆婆都不會刻意要求,以此彰顯為人長輩的寬和、大度,還能藉此和媳婦娘家搞好關係,畢竟誰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到別人家受委屈。
當然,嚴苛一些的婆婆若是要求媳婦在跟前立規矩,不管是外人,還是媳婦娘家的人也不敢說這當婆婆的有什麼不對,畢竟大部分的人都是從媳婦熬成婆婆的。
自李如錦被長興伯夫人叫走開始,覃振就一直焦躁不安地等著,見李如錦遲遲不歸,又派了丫鬟去打探捎息。
並非是覃振太過杞人憂天,實在是他太了解自己的母親和自己的妻子。他怕母親做出什麼傷害李如錦的事,也怕李如錦面對自己的母親時頂不住壓力,再次妥協。
他等了半天,最後等來的卻是相安無事,只說夫人留了二少夫人在跟前伺候,讓二少爺早些歇息。
沒有見到李如錦回來,覃振哪裡放心得下。
直到亥時三刻,李如錦才從長興伯夫人處歸來。剛逬門,就見覃振迎了上來,神色焦急地追問:「母親叫你過去說了什麼?可有為難你?」
李如錦眉間有些睏乏,心情卻還不錯。她不答反問道:「你怎麼這麼晚還沒歇息?不是讓丫鬟給你帶話,讓你不必等我嗎?」
「你沒回來,我哪裡睡得著?」覃振再次追問道:「母親怎麼留你到這麼晚,可是為難你了?」
「沒有。」李如錦一邊回答,一邊拽著覃振往裡屋走,「快逬屋說話吧,杵在這門口說話算怎麼回事啊?」
兩人逬了屋,李如錦張羅著丫鬟伺候覃振沐浴更衣,卻被覃振攔住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李如錦無奈地笑道:「什麼事都沒發生,你讓我說什麼?」
「什麼事都沒發生,你這麼晚才回來?」覃振明顯不信。
「好吧,我告訴你。」李如錦神色輕鬆,心情是真的很不錯的樣子,「母親叫我去是想讓我同意你納妾的事,但是我沒同意。母親見我態度堅決,拿我沒法,想來是心裡有些不痛快,所以讓我在她跟前伺候,立規矩。我是伺候母親歇息之後才回來的,所以這麼晚。」
「就這樣?」覃振有些不敢置信。
「不然還能怎樣?」李如錦好笑地看著覃振,「她是你的母親,雖然平時看起來很嚴厲,可事實上她是個好母親,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好吧,是我草木皆兵了。」覃振的語氣有些自嘲。
暫時放下心裡的擔憂,覃振似乎這才發現李如錦異乎尋常的好心情,不由得問道:「怎麼,母親讓你在她跟前立規矩,你的心情還這麼好?」「母親只讓我立規矩,沒再說納妾的事,想來是知道我們態度堅決,準備放棄了。如果立規矩能讓母親消消氣,掲過納妾的事不提,我為什麼不高興?」
覃振看她說得振振有詞,也不想打擊她,依照他對母親的了解,這事能這樣輕易掲過才怪。可是母末會出什麼后招,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自從那天李如錦和覃振雙雙跪在長興伯夫人面前拒絕納妾,之後李如錦又再次單獨拒絕納妾開始,長興伯夫人便日日要求李如錦到她跟前立規矩。
每日清晨天尚未亮,李如錦便必須早早地起床趕去伺候長興伯夫人起床,隨後是服侍長興伯夫人用早膳。
等到一眾妯娌問安散去后,若是無事,她方可回梧桐苑片刻。不到中午,又必須趕過去,安排午膳,伺候用膳,伺候午睡。
等到長興伯夫人睡下,李如錦方能回梧桐苑吃午飯。然後又必須馬不停蹄地趕過去伺候。
然後又是下午茶、晚膳、黃昏的定省等等,一直到長興伯夫人休息,李如錦才能安生地回梧桐苑。一整天下來,她幾乎沒有空閑的時間,看顧幾個孩子的時間也是少得可憐。
就這樣連續過了好幾日,覃振幾乎每天晚上都要等李如錦到亥時初刻,有時甚至是亥時末,李如錦才能回來。
而這還不算,長興伯夫人還要求李如錦給她做抹額、做綾襪、僻繡鞋,甚至連用料、花色、綉紋都一一定好要求,時間還要得很急。白天已經沒有時間的李如錦,只得在晚上回到梧桐苑后挑燈夜戰。
至於說,找人代做的事,李如錦從來就沒想過。覃振曾有過這樣的提議,被李如錦拒絕了,一來太沒誠意,二來她刺繡的風格與人不同,只怕一眼就會被長興伯夫人拆穿,與其到時候難堪,還不如辛苦一點,把東西做好。
看著李如錦一邊照顧孩子,一邊伺候母親,每日晚歸,還要挑燈做針線,覃振心疼不已。想要找母親理論,卻被李如錦攔住。
做兒媳婦的在婆婆跟前立規矩是常理,並無不妥,如果他為了這點事就去找長興伯夫人理論,只會把她們的婆媳關係越搞越僵。
更何況,如果能讓長興伯夫人出了心中的氣,不再計較納妾的事,李如錦只會高興,壓根沒有絲毫怨言。
覃振無奈,只好作罷,但是私下裡卻更加疼惜妻子。她沒時間打理梧桐苑的事,他就親自抽空安排,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
李如錦每天疲於奔波,時常半夜醒來找吃的,他就吩咐小灶上隨時準備好軟和、易消化的宵夜,以備不時之需。
李如錦挑燈做針線,他怕她傷了眼睛,吩咐人將房間的燈多添幾盞,還專門尋了琉璃燈盞回來消除煙熏的苦惱。
長興伯夫人的刻意磋磨,讓李如錦疲於應付,明顯漸瘦。可是覃振的細心呵護、貼心照顧,卻讓李如錦滿心感動與歡喜。小半個月過去了,李如錦非但沒有累倒,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反倒是出奇的好。看得之秋嘖嘖稱奇,她們家小姐這是痛並快樂著啊。嗯,二少爺居功至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