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六七三章 第二次見面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六七三章 第二次見面

守衛聽到腳步聲,警惕的循聲望去,便見著一臉肅穆的武成王走來。剛想行禮致敬,卻被秦雷擺手制止,示意他們不要出聲。

秦雷輕輕走到帳篷外,隔著門帘就能聞到濃重的草藥味。他伸手去掀那門帘,明明輕飄飄的一片棉布,此刻卻感覺有千斤之重,那是將近一個甲子的歷史的分量。

慢慢掀開門帘,他終於看到昏黃的油燈下,僵卧著一個風燭殘年的老者,正有出氣沒進氣的在那裡殘喘。

聽見門口有動靜,老人的雙目吃力的轉動,卻被透門而入的亮光耀得什麼也看不清。過了許久他才發現,一個望之不過而立之年,相貌英挺、氣度沉穩的便衣男子,已經立在了床前。

老人仰起頭,與微微垂首俯瞰自己的年青人對視著。僅此一眼,對方的身份便已經不言而喻了。

「你是秦雷?」老人的聲音低沉嘶啞,仿若撕破布帛一般。

「是的。」秦雷點點頭,拉一個胡凳坐在他的床前,聲音平靜道:「這應該是我們第二回見面了。」

「呵呵……老夫後來回憶,十幾年前在丞相府上,似乎與王爺有過一面之緣。」老人微微閉眼回憶道:「不過很抱歉,還是宛若初見。」這一句是應對秦雷你明知故問的暗詰聽他思維敏捷、詞鋒犀利,渾不似奄奄一息之人,秦雷冷笑道:「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看老元帥你的命還長著哩。」這僵卧的老者正是齊楚聯軍統帥,百勝公趙無咎----但值得一提的是,並不是秦軍將其俘虜,而是其侍衛帶著陷入昏迷的百勝公投案自首的。

起初秦軍以為是這些家奴賣主求榮,但那侍衛隊長振振有辭,說這是大老爺自己的心愿,他希望在臨死之前。能親眼見見武成王。

所以秦雷便來了。

趙無咎啞然失笑道:「王爺犯得著跟我一迴光返照之人置氣嗎?」

聽他如是說。秦雷這才沉默下來。良久才嘆口氣道:「你已經看開了?」他這話有兩層意思。一是問趙無咎是否看淡生死了?二是問他已經徹底放下敵對情緒了嗎?

話說雨田兄向來是直來直去地好少年。哪像今天這樣語帶三關、句句鋒機?看來在新貴與老貴族地較量中。總有那麼點底氣不足。哪怕勝負已分、對手行將就木了也是這樣。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趙無咎輕聲道:「你已經將老夫地一切摧毀。我就是不想放下。也沒什麼可留戀地了……只是有一事不明。這才一直撐著沒有閉眼罷了。」說著朝秦雷笑笑道:「你能來我很高興。這世上沒有人能比你更適合解答這個問題了。」

「問。」秦雷點點頭道:「你是我最尊敬地對手。我會知無不言地。」

「多謝了。老朽榮幸之至。」武將終究是乾脆地。趙無咎一字一句地說出了自己疑問:「請問我因何而敗?」說完蒼聲笑道:「一敗再敗。敗得連大齊國都要亡了。卻還不知道自己敗在哪裡。你說我這輩子是不是活到狗身上了?」

秦雷有些靦腆道:「起初是僥倖。中間是大勢。最後是我準備充分。」

「僥倖、大勢和準備充分?」聽秦雷乾脆利索的給出了答案,趙無咎神色鄭重地咀嚼道:「我們交鋒三次,起初的僥倖應該指的是牧野原上的大風。」

秦雷頷首道:「不錯,在那一次,我真正嗅到了死亡的氣息。」說著輕撫一下襟角道:「不怕你笑話,我都哭了。」

「可終究還是我哭了。」現在回味當時的情形,錐心刻骨的痛苦已經不復存在,趙無咎只感到一陣陣的唏噓:「這算是造化弄人。我認了。」說著又喃喃道:「中間的大勢是什麼意思呢?」「不妨回想一下貴國當時地情形。」秦雷淡淡道:「雖然貌似強大,但實際上已經是矛盾重重、民不聊生,積重難返、虛弱不堪了。」說著哂笑一聲道:「這種情形下最應該做的是革除舊弊、休養生息,先恢復國家元氣再作他圖。然而百勝公您憑著一股虛火,就妄想以一己之力,直接把我大秦打趴下,然後齊國的問題就無葯自醫了,這不是本末倒置、抱薪救火嗎?」

「呵呵,武成王這話老朽不敢苟同。」趙無咎緩緩搖頭道:「要說國內地糟糕狀況。咱們是大哥莫說二哥,你們秦國當時皇帝被俘,軍權旁落……據我所知,當時你在前面打仗,後面李渾不僅不支援,甚至還在釜底抽薪。」

說著滿臉遺憾的喟嘆道:「按當時的情形看,我齊國大有機會連下三關,要不是辛稼奘那個笨蛋,十萬兵馬據守羊腸坂都被人包了餃子;要不是你神乎其神的急行軍。從壺關八百里疾馳而下。誰能擋住我拿下潼關?如果潼關拿下,說不定今天你我的位置就要掉個個。」

「你說的都是實情。可你輕忽了人心的力量。」搖頭笑道:「若不是我大秦官兵,在國破家亡的危急關頭,爆發出來的大無畏地犧牲精神,我們就被擋在羊腸坂了,就要垮在八百里急行軍上了,就抵不住你的日夜強攻了!」說這話時,他腦海中浮現的是當時的一幕幕畫面,他看到了沈冰和馬奎冒死沖關;看到了那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慘烈行軍;看到了潼關城上那道血肉之軀鑄就的長城。

有了這樣的部隊,這樣的犧牲,什麼難關克服不了?什麼敵人打垮不倒?

「人心?」趙無咎迷惑道:「難道不是任由王侯將相玩弄的婊子嗎?」

「當然不是!」秦雷提高聲調道:「普通軍民可以在很多事情上被愚弄……或者說明知被愚弄,也只有默默承受。但他們是有底線地,他們要活下去,要自己的父母妻兒活下去!如果連這最基本的生存權也要剝奪去,他們是不會在沉默中死去的!」說著一揮手道:「我能帶他們去爭奪生存權,所以他們生死相隨;你和李渾要剝奪他們的生存權,所以他們會跟你們拚命!人心向背定成敗,我的百勝公大人!」。

「好,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尋思良久,趙無咎終於點點頭道:「可按照你的邏輯,這次是我們的那個什麼生存權受到威脅了,那這次豈不是該齊國獲勝?」

「因為我準備充分。」秦雷有些尷尬道:「我用了八年時間這一戰。」

「我用了十八年準備上一戰。」趙無咎針鋒相對道:「還不一樣是輸了?」

「這個嘛……」秦雷擠擠眼,乾笑一聲道:「哈哈,如果上官丞相地改革成功,可能就是另一種情形。」

看他窘迫地樣子,趙無咎突然爆發出一陣快意的笑聲,然後便劇烈地咳嗽起來,把一張老臉憋得發青,好半天才恢復過來,喘息著笑道:「你為什麼不承認是你搗鼓出轟天雷,而我從沒見過這玩意呢?」

「知道為什麼還要問?」秦雷失聲笑道:「靠著先進武器取勝,總有些勝之不武的感覺,不痛快!」

「王爺矯情了,贏了就是贏了,怎能說是勝之不武呢?」趙無咎搖頭正色道:「如果我們倒過來,老夫絕對不會說這種話。」

秦雷沒法解釋金手指是怎麼一回事兒,只好打個哈哈繞過去道:「就當我撞了大運。」

「這話我又不贊同了。」趙無咎又搖頭道:「你的軍隊士氣高昂、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經驗豐富,無論是單兵還是群體,都已經遠遠超過我齊國那被嚴重腐蝕的軍隊了,即使沒有轟天雷,這場戰爭的勝利者也非你莫屬,無非是損失更重些,時間更長些罷了。」說著喟嘆一聲,幽幽道:「而且我也老了,連臨陣指揮都不行了,齊國又能拿什麼跟你斗?」

「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這是本源的規律。」秦雷輕聲道:「我將來也逃脫不掉的。」

「是啊,」趙無咎又嘆口氣,疲憊的閉上雙眼,輕聲吟唱道:「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多少王侯將相都做了土,我們當然也不會例外。」

聽他用我們這個帶有強烈同類味道的詞語,秦雷不僅沒有方案,反而心弦一顫,幽幽道:「其實……你比我幸福,至少你不寂寞……從此以後,這天下又有誰值得我拔劍呢?」

「如果諸洪鈞聽到你這話,」趙無咎啞然失笑道:「他會罵娘的。」

「諸烈是伯賞元帥的敵人。」秦雷輕聲道:「我相信鎮南軍一定會取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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