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想到此,他突然就沒了喝茶的興緻。
他煩躁地把茶杯往地上一摔,哐啷一聲,破碎的茶碗發出巨大聲響,將門外的婢女引來,急急進屋。
「誰准你進來的?滾!」他怒聲喝令。
如何處置芽兒,他需要再想想,不能就這麼處死她,他怕自己會後悔。
在他轉身時,沒發現那名婢女已掏出刀子,趁他不注意時,朝他身後刺來。
一抹身影及時衝上前,為他擋住這一刀,刀入腹中,令她痛呼出聲。
「芽兒?!」岳應天驚詫,隨即出手如風,打了刺客一掌,同時把芽兒攬入懷裡。
芽兒腹部中了一刀,鮮血浸染了她的衣,倒卧在他懷裡,但她仍然努力撐著,抬頭對他含淚傾訴。
「大公子,芽兒沒有背叛你,但是芽兒也不能背叛那個人,他對芽兒有恩,所以芽兒無以回報,只好以命相抵了……」
岳應天臉色緊棚,立刻朝門外高聲大喝「汪甫、裴伍!」
兩道身影迅速閃入,正是岳應天的兩名得力心腹。
「把這女刺客抓起來,別弄死了,我要她當人證。」他指著被他打了一掌躺在地上的女刺客對汪甫道,接著又命令裴伍。「去找大夫來!」
「是,莊主。」
兩名手下立即分頭行事,岳應天則打橫抱起芽兒,急急往自己的寢房走去。
芽兒腹痛如火燒,額冒冷汗,卻仍擦著精神,虛弱地開口。
「大公子,我……」
「我明白了,別說話,留著精神。」他沉聲命令。
「大公子聽我說,若現在不說,芽兒怕以後也沒機會說了……」
「沒我允許,你別想死,既然你以命相抵,就不欠楚嘯了。」
芽兒震驚地看著他,一時呆愕無話。
岳應天低下頭神情冷肅的望著她,「我早就懷疑楚嘯,只是沒有證據,直到他利用二夫人偷了鑄劍密笈,入了我布下的陷阱,我才確定他就是刺殺我的主謀,看來三年前那場刺殺,也是他使的一出苦肉計。」
芽兒仍然瞠目結舌,顯然被他的話給驚呆了。
岳應天冷哼。「你不肯招供,我還以為你為了他,連命都可以豁出去,為了他來刺殺我,真是傷透我的心。」
芽兒忙揺頭。「不是的,奴婢……奴婢……」
「我明白,你家公子沒那麼好騙,不是每個幫我擋刀子的人,我就會傻傻的相信他,誰真誰假,我心中有數,就你這個傻瓜,竟然不肯相信我,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
雖是兇狠的語氣,卻字字透露著關心,芽兒直到此刻才恍然大牾,原來莊主早就知道楚嘯的陰謀了。
「大公子……」
「你若肯早點向我坦白,也不會吃這個苦,不過既然他對你有恩,你不出賣他也是情有可原,你雖然刺殺我,卻沒有儘力,你是故意失手的,對吧?」
芽兒看著大公子。原來他沒有誤會她,原來他只是在等她的坦白。
「大公子,芽兒對不起你……」芽兒再也說不出話來,低頭哽咽著。
岳應天心疼她,也心急她的傷勢。他本以為芽兒奉楚嘯之命來殺他,是因為她心裡向著楚嘯,現在得知她心中向著自己,甚至想以死來結束這一切,既歡喜又心疼。
他早知楚嘯的陰謀,只是抓不到證據,他在書房前後都埋有暗衛,布下陷阱,就等楚嘯上當,卻沒料到芽兒會突然跑出來救他。
他把她關在牢中,就是不想她再參與楚嘯的陰謀,這麼做也是為了保護她。
該死的!他明明派人看守她,怎麼會讓她跑出來了?
岳應天將芽兒抱入卧房,喂她一顆珍貴的護心丹,先護住她的心脈,不一會兒,裴伍已抓著大夫匆匆趕來。
芽兒受的這一刀雖然不是要害,卻也傷勢不輕,當岳應天親眼看到她的傷口時,那臉色陰沉得活似要把楚嘯碎屍萬段。
芽兒見到大公子的臉色,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
「大公子別擔心,芽兒沒事的。」即使在痛苦難當時,她也捨不得讓他皺眉憂心。
岳應天望著她,忽然傾身,在她耳畔溫柔低語。「你若真為我著想就別死,別人泡的茶,我喝不慣。」
芽兒怔住,看著大公子深幽堅定的眼,以及話中的曖眛,她終於紅了臉,羞澀地點頭。
岳應天見她答應了,鬆了口氣,他吩咐大夫全力救治,不管用多貴的藥材都沒關係。
從女刺客的口供中得知,她是二夫人的人,二夫人死了丈夫,不甘寂寞,又受楚嘯迷惑,遂與他共謀,欲助他奪取山莊。
岳應天命人去抓楚嘯,而二夫人知道事迹敗露,再也瞞不住,便一五一十的招了。
岳應天將楚嘯關在牢中,同時清查全庄的人,將共謀者——抓出來,開始整頓山莊各處人事,一時之間,整個山莊都處在緊張的氛圍中。
「現在你高興了吧?」何關此刻正坐在樹千上,符圓圓則趴在他背上,兩人居高臨下,旁觀著所有發生的一切。
符圓圓笑嘻嘻地道,「芽兒姊姊的冤屈總算澄清了,真好。」
「你幫她洗冤,不怕到時候她搶了你的岳大哥?」
「這有什麼好怕的,我若喜歡一個人,便會以真心對待他,用心打動他,倘若他不領情,我也不會怪他,因為這是我的選擇,我想對他好,便會傾盡自己所能的對他好,只要對方過得開心,那便是我的回報了。」
何關聽了一怔,轉頭看她,而她也微笑迎上他的視線,明眸清澈如水,沒有平日的嘻笑,十分認真。
他把臉轉開,冷哼道:「真沒想到你這麼痴情,你們修仙的,不都講究清心寡欲嗎?」
「清心寡欲不代表無情啊,若是無情,又如何去看懂人心?有心才有情,若沒有心,也是枉為人哪!」
符圓圓的一席話,令何關頓時愣怔,腦海里忽然將那久遠的記憶拉回,浮現出那女人曾經說過的話。
「你修練成精,光為人形,卻不識人性,以相貌迷惑世間男女,殊不知這世間最禁不起傷害的便是人心。你玩弄人心,絲毫沒有同理心,雖有人形,卻冷血無情,何關,你沒有心。」
百多年前,他與那女人大鬥法,被她的仙術所打敗,在她將自己收入簪子之前,她留下了這句話。
她說他修鍊百年,只修人形,沒有修心,因此那女人以仙法將他的法術禁制,收了他的人形,把他困在簪子里,成了一抹黑霧,連最基本的原身都沒了,只是一抹不成形的魂識。
她說,他若要找回人形、找回法術,就必須幫人牽紅線,簪子會為他尋找有緣人,對方會以鮮血喚醒他,與他結下血誓,而他則必須想辦法幫對方牽紅線,每結成一對連理,他便能得回一點法術,也能得回一點人形。
百年來,他牽了無數條紅線,才能再度恢復成人形。
為人牽紅線,儘早解咒得回自由,已成了他不可失敗的任務,可方才的話,讓他生平第一次很認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沒有心?
什麼叫有心?
符圓圓的任務結束,也是該離開御劍山莊的時候了,她去向岳應天告辭,順道看望芽兒。
當芽兒看見她,不禁瞪大了眼。
符圓圓朝她眨眨眼,還做出噤聲的手勢,示意她可別說溜嘴。當初放她出牢的就是她符圓圓,當然還有個別人看不見的妖簪公子。
她和何關一起離開御劍山莊,走時還順帶撈了一大盒桂花糕。
符圓圓一邊走,一邊咬著桂花糕,吃得一臉滿足。
「忙活了這麼久,只得了一盒桂花糕,你可真出息。」他哼道。
「話不能這麼說,瞧,咱們成就了一對良緣,牽了紅線,是多久功德無量的事啊,這盒桂花糕不單單隻是桂花糕,而是一份誠摯的心意。」其實除了桂花糕,岳應天還準備了金子給她做盤纏,可她婉拒了,只拿了這盒桂花糕。
他嗤之以鼻。「收下金子去買更多的桂花糕,豈不更好?」
「非也非也,咱們修仙者修的是清心寡欲,拿得起,放得下,吃得飽,睡得好,便已知足。」說完還回他一個滿足的笑容,雙眸笑成了彎彎的上弦月。
這笑容太刺眼,何關不想看,原本打算把這丫頭和岳應天送作堆,誰想這丫頭不作新娘,愛當紅娘,銀子不收,只收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