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軍營(五)
五.
雷雨夜突生的變故帶來越獄的機會,鐵門被狐狸那雙顫抖的手輕輕推開,一陣疾風撲面而來,呆在幾乎密封的石牢里,竟然不知外面此時是這樣的大風大雨。
衝出石牢,外牆一盞強光燈把周圍照得一片白茫茫,大家突然收住腳步,望著滿地的死屍發愣。這些鏖戰後留下的殘屍,橫七豎八的鋪滿目所能及的地方,那種慘不忍睹的、扭曲的詭異姿勢讓人毛髮皆豎。
我從沒見過這麼多死屍,脊樑「嗖」的一下冷得發硬,幸虧這些天一直處在驚恐狀態中,神經變得有些麻木了,才不至於當場暈倒。
黑仔畢竟當過兵,膽子比較大,他彎下腰想把腳邊屍體背上的大刀抽出來。可手掌卻是一掠而過,抓住的只是一把空氣。大家這才明白,原來眼前看到的只是虛幻的影像。
這時侯我看到燈光所照到的邊緣有一群人在跑動,奇怪的是,雖然他們做著速率極快的奔跑動作,然而卻好像沒有前進多少,甚至給我一種倒退的感覺。
「是剛才救人的那群紅七軍,大夥跟上去。」狐狸眼尖,一下就認出來。
只有三十公分長的腳鏈限制住走動的速度,加上老鬼腳還帶著傷,我們七個人踉踉蹌蹌的朝操場邊的人群追去。
「他娘的,這鏈子是焊死的,要是有鎖孔老子早開了。」狐狸摔了幾個跟頭之後,忍不住破口大罵,腳步仍是一刻也沒停下。至於鐵門為什麼沒有上鎖?看守的士兵到那裡去了?前面的人到底要去那裡?這些問題大家好像都忘了思考,一心只惦顧著儘快離開這座恐怖的軍營。
狂風夾著大雨橫打在我們身上,一伙人漫無目的的跟隨前面的人群往深山裡逃竄。閃電不時從天空劃過,那群人的身影清晰可見,始終在離我們三四十米的前方跑動。老鬼開始支撐不住了,他腿上的傷口被雨水泡得發白,每走一步都要顫抖一下。
「你們先走吧!」老鬼撐著膝蓋黯然的說。
大家默默的停下腳步,臉上儘是憐憫之色。三天的患難相處,說不上有什麼感情,此時大家內心湧出的只是兔死狐悲的感覺。
「保重……」徐亮冷冷的說了一句,轉身追趕前面的人群。
就在這時侯,我看到了噁心的一幕——徐亮的後背爬滿黏糊糊的「瘌痢蟲」,它們死死的趴在衣服上,就像一瘩瘩紅褐色的肉瘤,閃電下,徐亮彷彿就是一隻巨大的「瘌痢蟲」……
我們幾個攙扶起老鬼,發現前面那群人影已經消失在密林中了。
「那是什麼?」黑仔突然驚慌失措的叫喊。
大家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就在我們右手邊的一棵大樹下,有個穿白衣的女人靜靜的站著,她那老土的裝扮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是火車上那個藏身的女鬼!」我馬上浮想起車上的那一幕。大家向我投來疑惑的目光,顯然是只有我知道她的來歷。
女鬼聽到我的話后,「呼」的一下飄到我們面前。雖說知道她沒有惡意,可我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快回石牢去,回到你們的身體去。」女鬼急促的說,看到大家一臉狐疑,緊接著說。
「這片山林,還有軍營里,到處都是慘死的遊魂,他們平時就呆在陰暗角落或藏身在那些小爬蟲身上。是你們燒符激起他們的怨氣,現在你們看到的一切都是他們製造的鬼像,為的是把你們的魂魄引出來……」
「你……你怎麼知道的?」我不安的問。
「自從我逃出車廂之後,這兩天一直跟隨你們,想在投胎前找機會感謝你,只是軍營煞氣大,我不敢進去……你們現在逃出來的只是魂魄,聽我的,快回去吧!天一亮就進不了身體了。」女鬼說得很誠懇,樣子比我們還焦急。
她的話好像一顆炸彈,在我們每個人的心裡爆炸,一時間誰也說不出話來。可是除了我,誰也不信任這個憑空出現的女鬼。
「好,你們如果不想回去,那我帶你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吧!」女鬼說完話,轉身向山林里飄去。此時大家以六神無主,連老鬼也沒了主意,腳不自覺的跟著她走。
雨勢漸漸的稀落,然而泥濘不堪的山路搞得大家很是狼狽。不知走了多久,六個人跌跌撞撞的被女鬼帶到一處圍牆下。
「前面有個小門,你們進去后一直往裡走就安全了。我出來三天,是時候回去報到,祝你們好運!」女鬼嘆了一口氣,驟然化作一股白煙飄逝在夜空中。
「兄弟們,事到如今,就闖一闖吧?」被傷腳折磨得神色萎靡的老鬼開口了,眾人稍一遲疑,最後橫下心來走進小門裡。
然而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大片空曠的沙地,「是軍營的操場,我們又轉回來了。」黑仔失聲大叫。就在我們懊悔的時候,四周圍起一大群荷槍實彈的士兵,他們二話沒說就把我們趕回石牢。
「老鬼,不對勁啊!這些兵不是部隊的,看那裝束很像國民黨……」黑仔悄悄的說。
「別出聲,看看再說。」老鬼鎖緊眉頭,雙腳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害怕而顫抖不已。
回到陰森的石牢,我反而有種解脫的感覺,當鐵門再次關閉時,六個人貼著牆滑坐到地上,短短的半夜時間,我們恍如隔世。屋內寂靜如死,只有粗粗的喘氣聲。突然,牆外又一聲炸雷,石牆的小窗下又顯出一個吊著的人影……
「啊!……王立的屍體不是被搶走了嗎?」我發覺每一次變故總是黑仔搶著說,而他的話帶來的只是恐懼。的確,王立的屍體是被人抬走了,可剛才的雷光中我們都看到還有一具死屍吊在小窗下。
一陣沉默后,不知是誰起的頭,我們六個人手拉手的連成一排,心驚肉跳的走上前去,想看看這個吊在窗下搖晃的死屍到底是誰。老天爺真是配合,當我們走到離他只有一步之隔時,又一個閃電划來……
是徐亮!我想我這輩子再也忘不了他那個死相了——醬紫色的臉像是泡過水的饅頭,腫得有些變形,一條顏色如墨的舌頭拚命的往外吐出,連根部都隱約可見。他的雙眼雖然緊閉,可裡面的眼球高高的凸起,極像一隻蛤蟆。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還是他的嘴,不知是因為死前的憋氣還是痛苦的抽搐,他的臉皮緊緊的收縮,把兩邊嘴角死死的往上拉,咋一看,就像是露出開心的微笑……
「07號……07號。」
突然一陣如雷的吆喝把我喚醒,緊接著整個人被架起來,一巴掌清脆的打在我的臉上。當我睜開迷糊的眼睛時,看到老鬼他們幾個耷拉著腦袋蹲在牆角。
天亮了?那徐亮……我猛然清醒過來,轉身向小窗望去——徐亮那直挺挺的死屍依然掛在上面。
「他是什麼時候自殺的?」李科長那張嚴肅的臉幾乎頂到我頭上。我的頭腦仍在一片混亂中,昨晚發生的事到底是夢還是真?或是如女鬼所說,我們離開石牢的只是魂魄?
李科長看到問不出什麼,把手一揮,命令武警把屍體解下。一直拽著我衣服的武警狠狠的把我丟到地上,快步走上前去,用刺刀把徐亮脖子上的布條挑斷。當屍體跌落地下時,一隻黏糊糊的「瘌痢蟲」從他後背跳到石牆上,快速的竄到屋頂,消失在石縫中。
「***!有膽死沒膽活。」李科長緊握著徐亮弔死的那布條滿臉怒氣的說,他肯定以為徐亮是自殺的。(其實徐亮到底是怎麼死的,我到現在還不清楚。)
李科長他們抬出徐亮的屍體后,石牢里又陷入了一陣死寂中。
「老鬼,昨晚是怎麼回事啊?」我忍不住問。
「昨晚誰知道啊?天一黑我就昏睡過去,直到剛才被踢醒。」老鬼平靜的說,那張老臉看不出任何錶情。
「狐狸、黑仔,你們呢?」我開始慌亂,莫非那真是我一個人的夢境?
「我也是,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黑仔邊說邊打著哈欠,彷彿還沒睡夠。
「列隊,開飯。」鐵門外的士兵用最簡單的辭彙呼喝,大家急忙擠上去,為的是看看到底吃什麼?
「乾飯!是乾飯。」黑仔手舞足蹈的傻笑……
事實證明狐狸的確厲害,一切都被他估中了。當我們吃完少有的乾飯早餐后,所有人被帶出石牢,和其他的兩組囚犯集中到操場上。此時的操場停著幾排軍車,足足有二三十輛,不少車的後面還拉著大炮。
「不會吧?押二十幾個囚犯也要這麼大陣勢?」不知誰嬉笑著說。
「你們不懂,這是部隊每年要搞的拉練,咱們只是搭上順風車而已。」一聽這語氣就知道是狐狸。
武警仔細的檢查好我們手腳上的鎖鏈后,囚犯們一邊報數一邊登上軍車。我坐的位置正好對著石牢,這時侯我看到小窗上露出一張醬紫色的臉,徐亮?只見他那雙凸出來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一張一合的像是在叫喊……
「報告科長,三中隊新教人員二十一名以全部上車。」
一名武警大聲的彙報,我認出他就是那個在火車上把我吊起來、姓段的傢伙,同時我也記住二十一這個數字。
士兵拉下軍車的蓬布,車廂里頓時一片漆黑,只覺得車子緩緩的開出軍營,我們正離大茶嶺一步步的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