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度空間(六)
當發現第二具蠟屍之後,幽暗的溶洞里突然白光一閃,緊接著,一陣沉悶的「嗡嗡」聲衝擊大家的耳膜。這聲波拚命的往裡鑽,彷彿想穿透我們的大腦,噬骨的脹痛隨即而來。就在大家意識開始模糊的時候,驟然間一切又恢復了平靜,這一來一去快的讓人無所適從……
「大家快看,屍體,屍體不見了。」死寂中黑仔失聲驚叫,又把大家推入莫名的惶恐中。
我很想掩住他那張「烏鴉嘴」,每次帶來的只有驚嚇,只有災難,害得我現在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會不自覺的緊張,變得神經兮兮的,然而卻又無法對他生氣,因為他說的都是真的――李科長腳邊的屍體真的不見了,一點存在過的痕迹也沒留下,大家又把眼光轉向洞壁,捲縮在淺洞里的那具軍官屍體也已消失無蹤。
難道剛才看到的全是幻覺?可段武警手裡那個油膩膩的皮包表明,這兩具蠟屍的的確確存在過……大家又陷入一陣沉默中,氣氛寂靜得讓人窒息。這時我感覺洞里有些異樣,好像哪裡發生了變化,到底是什麼呢?對了!是光線,原本漆黑的岩洞此時亮了許多。
我抬頭尋找光源,這才發現,原來在洞壁上方的一處凸出物上,擺放著一個形同骨灰盒般的東西,上面連接一盞圓圓的小燈泡,雖然只是柔光,不過足以照出岩洞的結構,這是誰、又是在什麼時候擺上去的?
「這是三菱27型軍用電池,二戰日軍特種工兵專用。」段武警對這些日軍裝備如數家珍,看似頗有研究。李科長聽了介紹,皺緊眉不斷的叨念一個詞,「特種工兵?特種工兵……」
接踵而來的怪事搞得大家暈頭轉向,我在人堆中尋找老鬼的身影,希望能聽到他的解釋。只見他一張老臉布滿了驚愕和恐懼,反應比誰都要強烈。我慢慢挪到他身邊,悄悄的問,「怎麼回事啊?」
老鬼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把頭轉向岩洞深處,死死的瞪著某個角落。我記得好像曾經在那見過他同樣的表情,對了!剛才在山坡休息時,他就以這樣的方式來敷衍我。然而這次不同,當我隨著他的視線望去時,看到幽暗的角落裡出現了一道搖曳的光暈,忽上忽下的,應該是手電筒的光線。
裡面有人?大家不約而同的繃緊神經,撫著加速跳動的心臟驚慌揣測――莫非是剛才那兩具蠟屍?
光線繼續搖晃,越來越亮,漸漸地向我們靠近。李科長關掉手電筒,打了個奇怪的手勢,我們十三個囚犯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被身邊的武警拉到洞壁處,各找一些凸出的大石蹲下。我偷偷的伸出半個腦袋,看到李科長趴在最前面一塊濕漉漉的岩石上,一手握住手電筒,一手舉槍做著瞄準的姿勢……
這時我才看清,原來大岩洞的深處,還有不少岔道,而鬼火般幽幽晃動的光暈,正是來自其中最大的一個洞口。當蒼白的光線變得集中時,洞道深處傳來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就像有成百上千人邁著整齊的步伐緩緩而來。我腦里立刻浮現出一群蠟屍的影像――一群拖著臃腫、油膩身軀,全身散發出詭異光彩的蠟屍,他們獰笑著抱緊我們,把我們變成一具具蠟屍……這單調而沉悶的腳步聲如同一隻魔手,一下下的撥動我緊繃的心弦,我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極度壓抑的恐怖,不顧一切的挺起身子,只想儘快跑到洞外的陽光下。段武警一隻大手用力把我拉下,壓低嗓音在我耳邊說:
「別緊張,是洞的迴音大,我能聽出,來的不過三四個人。」
現在回想起來,我當時真的很不冷靜,也許是接連的驚嚇讓我失去判斷力,失去理智;也許是蠟屍的形象太過恐怖,太過噁心,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滑溜溜手感佔滿我的大腦空間。其實段武警說的沒錯,這種岩洞的形狀就像喇叭,只要發出一點聲音,就會從裡到外,再從外到里來回反彈,聲波便被重複擴大幾十倍,甚至上百倍……幾年後當我再次進入這個岩洞時,對這種「喇叭效應」更有體會,這是后話。
就在段武警把我拉下那一刻,恐怖的腳步聲已經來到大洞口,我又忍不住探出頭來,只見一直晃動的蒼白光柱突然熄滅了,幽暗處隨即出現四個人影。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劍拔弩張的等待人影的走近。一步,兩步……李科長突然打開手電筒,一道耀眼的光柱立刻射向岩洞深處,把那四個人照得一片白茫,這時候大家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在我們面前的竟然是一小隊日本兵,由一個軍官模樣的胖子帶頭,他胸前掛著皮包,手握電筒,以極度驚駭的表情望向李科長,一兩秒后,這群人「呼」的一下往大洞里退去,一邊走一邊嘰里咕嚕的怪叫,速度不慢於鑽山老鼠,轉眼間,我只看到他們腰背部閃光的鋼鏟……
「站住。」李科長大聲呼喝,巨大的迴音充斥整個洞穴。他回頭又喊了一句軍用術語,嘈雜中我也沒聽出說的是什麼,而武警們卻個個心領神會,幾個退到岩洞口把守,幾個跟著李科長追去,其中就包括一手拿著報話機的溫武警。而剩下的則架起槍,警惕的左顧右盼。
「大家把槍調到單發,地方窄,小心流彈傷到自己人。」一有戰事,段武警顯出少有的冷靜,他沉著的提醒同伴,而「自己人」這個詞讓我覺得一陣溫暖,雖然不知道其中包不包括我們這些囚犯。
這時候,岩洞深處驟然響起「砰砰」槍聲,接著又是一陣「嗒嗒嗒」的機槍掃射,伴隨著慘叫和呼喝,「嗡嗡」的回蕩在無底的岩洞里。幾分鐘的后,槍聲漸漸的希落,隨著而來的是急促而嘈雜的腳步聲,亂鬨哄的朝我們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