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藏龍(一)
[[[CP|W:28|a:30|A:L]]]零一年六月的這一天,我們歷盡千辛萬苦,終於來到大茶嶺對面的山頂,眼前的景色讓所有人為之震撼。放眼遠眺,目所能及的儘是高矮不一的山峰,層巒疊嶺延綿到國境線外。腳下,一處較矮的山嶺凹在群山中,垂頭俯望,整個地貌極像一朵盛開的大山茶,這就是令重刑犯怛然失色的大茶嶺了。
大茶嶺!並沒有想象中的漫山茶花,也沒有一絲獄友描述的陰森氣息,有的只是青蔥翠綠,一堵圍牆若隱若現,林蔭間點綴著幾處樸實的建築物,那應該就是我們的歸宿之地――勞改場。
「呵呵!好一處『斷魂穴』啊!有進無出……」老鬼發出悲滄的苦笑。我明白他指的是大茶嶺的風水地脈,然而對我來說,這裡並不是我人生的終點,只是一個不得不停留的驛站。李科長抬手一揮,大家各自收拾心情,緩緩地爬下山坡。
夕陽下,當面對勞改場的大門,望著頂上鮮紅的國旗時,我內心不由得一陣感慨,只覺得這一路所發生的事情恍如一場夢,一場噩夢。在經歷了無數劫難之後,終於來到大茶嶺,我的十年勞改生活就要開始了。
跨進厚重的鐵門,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道白牆,兩行藍色的標語格外刺眼――「你是什麼人?來這裡幹什麼?」我知道這是所有監獄給初來報道囚犯的「醒語」,也知道等一下獄官一定會問我們這兩句話,當然更知道該怎麼回答――「我是犯人,來這裡接受勞動改造……」
李科長把我們帶到白牆下,這時有個獄官帶著一隊武警走過來,他們寒暄幾句后,開始進行移交。先是清點人數,再逐個核對我們的身份,拍照存檔,最後解掉手鏈,過程很細緻很緩慢。等待中我放鬆身體,貪婪的做了個深呼吸,黃昏的潮濕空氣中,飄來一絲絲花木的清香味道,給人一種恬靜舒適的感覺,內心積壓已久的陰霾頓時消散。我抬頭尋找氣味的源頭,突然發現,在右手邊一棵大樹杜鵑下,有個消瘦的、戴眼鏡的警官正悄然盯著我們,他一動不動的站立在樹蔭里,顯得既孤獨又詭異。
這人好奇怪?他在幹嘛呢?……不會又是幻覺吧?我正疑惑,獄官已經走到我面前,一邊翻動手裡的檔案夾,一邊用帶有濃濃的少數民族口音喝問,「姓名、籍貫?」
「徐榮,湖南長沙。」
「罪名、刑期?」
「縱火罪加故意傷害罪,並罰有期徒刑十年。」……
搞完一切程序后,我迫不及待的望向那棵大樹杜鵑,此時有些昏暗的樹蔭下已空不見人,那個奇怪的警官消失了。
這邊李科長獨自夾著文件往裡走去,看似要到總部彙報情況。幾天的相處,特別是一起出生入死過,他這一離開,倒讓大家有些不習慣。而我卻記住一個細節――李科長把那個日本軍官的皮包交給段武警。很明顯,他是想隱瞞我們在岩洞里遇到的怪事,是不想彙報得太複雜呢!還是另有原因?
「列隊,跟我來。」獄官的嗓音雖然大,不過語氣卻很平和,大家局促不安的跟在他身後。繞過白牆,後面是個不大的操場,再穿過一道崗哨之後,我們被帶到另一個大門口。
「大茶嶺勞改場三大隊。」獄官在門崗登記的時候,狐狸小聲的說,這次並不是用什麼推理,只是照讀門上木牌寫的字。
「沒想到咱們能分在同一個大隊,這下熱鬧了,呵呵!」黑仔在一旁傻笑。
「其實勞改場每次收貨都是早定好的,來自哪個省?哪家看守所?有幾個人?分在哪個大隊?這些都會事先安排。」老鬼平靜的解釋,他說的應該是事實。
「立正。」一直放縱我們談話的段武警突然喊出命令。大家還沒回過神來,就看到大門裡走出一位警官。這人大約四十來歲,身材並不高,不過很結實,輪廓分明的臉透出一股軍人特有的威嚴。他在獄官遞給的文件上籤了個名,隨後走到我們面前。
「你們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嗎?是觸犯刑法的重刑犯。知道來這裡幹什麼嗎?是來接受勞動改造……我姓虎,是三大隊的隊長,從我剛才簽名接收那一刻起,你們就歸我管理,我不想廢話,只希望你們好好反省,好好改造,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這位虎隊長抑揚頓挫的說了一段,可以想象,這些打稿的話他之前不知說過多少遍,大家這一路的跋涉,早已疲憊不堪,只想儘快到監倉里緩緩氣,或是來點吃的,哪知他又是一番高談闊論。
「政府沒有拋棄你們,給你們一個改造自我的機會,對於那些死不悔改的頑固分子,政府必將進行嚴厲的打擊……出於人道主義精神,現在帶你們去做身體檢查,之後進行一個星期的隔離禁閉,有悔改表現的,政府再讓他勞動改造。」
虎隊長話音剛落,段武警立刻喊出口令:「立正,向右轉……」
好大的地方啊!跨入三大隊的大門,營場的規模和氣勢出乎我的意料,此時黃昏暮色已經籠罩整個山嶺,亮起射燈的圍牆高高聳立,就像一條火龍,順著坡勢蜿蜒起伏,把營場圍成一個巨大的橢圓形。我邊走邊細看,面前是片光禿禿的空地,盡頭處有一座三層高的建築,樓頂立著國旗,很明顯這是看守人員工作的地方。再往後是斜斜的坡地,蓊鬱林木間,交錯橫卧著十幾排平房,透出燈光的窗戶清晰可見。然而這氣氛卻有些不協調,碩大的場區一片死寂,靜得讓人萌生出這樣一種懷疑――莫非整個大隊就我們幾個囚犯?……
穿過空地,我們被押進那座三層高的建築物內,最後來到後院。只聽段武警對著鐵門喊:「加菜了,十三碟廣東來的生猛海鮮。」剛說完,小窗口探出一個頭來,打量一番之後又縮回去,接著鐵門「吱吱」的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