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之夜(二)
七月一日,到達大茶嶺的第二天。這一天是建黨節,禁閉室的小院正好輪到李科長值班,入夜後,他帶上武警前來巡查,當目光落到我手裡的飯盆時,原封未動的飯菜讓他露出不悅的表情,一旁的何醫生幫我解釋,「這個新丁有腸胃炎,我再給他打一針吧!」
李科長沒再說什麼,轉身退出小牢,隨行的段武警也跟著離開,而接下來就成了何醫生的「表演」時間。他先是放下那個讓人心驚肉跳的藥箱,翻抄了一陣,突然抬起頭來,滿臉懊惱的望著值班武警說:「你瞧我這記性,把消毒棉落在抽屜里了。」那誇張的表情一看就很假,不過目的還是達到了,值班武警馬上回應:
「警官,我去拿。」他把電池燈遞給何醫生,大踏步向崗亭的方向走去。
「何老大,真的要打針?」我不安的問。
「別哭喪著臉,我有好東西給你。」何醫生左顧右盼,從褲袋裡掏出一瓶「清涼油」來,若有其事的塞到我手裡,「這玩意兒在山裡可是寶貝,防蚊防蟲,還可以提神醒腦,就當補償你打針之痛。收好了,勞改場可不能私藏東西,萬一被發現了就說是治腸胃的,或者……」
我再次領教了何醫生的啰嗦,眼看值班武警就快回來,不得不打斷他,「何老大,你能不能查下,楚輝死的那天晚上是哪位警官值班?」
「我早查過了,就是這個李科長,怎麼?有新發現?」
「李科長?是他?」何醫生的回答讓我頗感意外,可又不能直說這猜測只是源於一個夢,「何老大,那個楚輝如果真的瘋了,又怎麼會自殺呢?我懷疑是被人滅口,而能做到的只有值班警官。」
「那不一定。你不了解,這個小院只要是隊里官階在組長以上的,都可以隨便進出,也不必登記,除非提走囚犯。所謂值班警官,也只是天黑后清點下人數。其實勞改場比看守所寬鬆多了,畢竟這裡是深山,外面還有十幾道關卡,再說,到來的重刑犯也都清楚,這裡將是他們的歸宿,心早已靜下來了,不會再折騰什麼……」
如果不是值班武警遠遠走來,我猜何醫生會就這話題講到天亮。此時他收住嘴,又換上一副嚴肅認真的表情。我苦笑著搖搖頭,把「清涼油」放進衣袋,蹲在地上靜等又一次「刺痛」。
何醫生這次倒是利索,一下就扎中我屁股的三角區,流了一頭冷汗之後,這「劫難」總算頂過去了,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我長出一口氣。
當朗月出現在窗外時,我仍沒有一絲倦意,也許是下午睡多了,又也許是「清涼油」真的提神,反正我翻來覆去地打滾,滿腦儘是千絲萬縷的疑惑,而楚輝的慘死更令人心顫,每當我有意無意望向他撞死的那面牆時,總能感覺到一股寒意,一份凄涼。但願下一個不是我……
接下來的幾天,何醫生沒再過來和我接觸,值班警官是一天一個的輪換,然而除了李科長和虎隊長,其他人只是在門外查看一下就走,關禁閉產生的孤獨感漸漸顯現出來,我變得心神不寧,整天趴在鐵門上張望,有時很想找個人說話,哪怕是吵架,我開始明白何醫生為什麼會這麼啰嗦了,想必也是因為孤獨。
然而更要命的是,那個楚輝的陰魂老是出現在夢裡,幾乎每晚必到,不斷重現那恐怖的一幕……直到七月五日那天,這種折磨才算結束。
那天一大早,我們同來的十三個囚犯被集中到小院的空地上,驟然「重見天日」,大家臉上寫滿笑意,樣子雖然狼狽,不過個個精神抖擻,像是吃了興奮劑。也許這就是新來囚犯要關禁閉的原因吧?消磨你的怨氣。
我在隊列中搜尋老鬼的身影,遠遠的只看到他皺紋橫生的側臉。這時三大隊的幾個幹部走上前來,李科長也在其中,他仍是那副冷峻臉色,只是有些憔悴,特別是熬夜帶來的黑眼圈隱隱可見。
首先開口的是虎隊長,他雙手搭在背後,語調平和的說:「各位學員,經過這幾天的反思,相信你們都能靜下心來,認識到自己的罪責。我還是那句話,好好接受改造,接受黨和人民的教育,爭取早日重返社會。」
虎隊長三兩句講完,回頭跟一位長得極像豬頭的警官打個眼色,這豬頭立刻會意,打開檔案夾大聲宣讀:「現在分組,新編你們十三人為三大隊第十五小組,組長由段偉武警擔任。主管是李雲龍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