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魂野鬼(一)
大茶嶺安詳地躺在疊疊峰巒之中,雖然在這裡生活的是來自全國各地的重刑犯,但無論你是哪路梟雄,有多暴戾,都會在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勞動改造中磨去稜角,洗凈戾氣……然而就在這看似寧靜平和的背後,卻醞釀著一場無恥的罪惡。
此時犯罪集團派出的「盜墓高手」已漸漸浮出水面,他肯定就是老鬼——陳木桂,現在只等順著這根藤去摸瓜,把潛伏在勞改場里的「內鬼」揪出來,到時候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又可以走在自由的陽光下。
也許是老鬼暴露得太快,我反而有些不安,深怕這只是一種假象,是「內鬼」放出的煙霧。同時也在為他的安全擔憂,像丟車保帥、殺人滅口這種事件我見多了,那個叫楚輝的老頭就是例子……
(一)
當晨霧慢慢湧入監室時,折磨了我們一夜的痛楚瞬間散去,快得讓人無所適從,好比從噩夢中驟然醒來,大家靜靜的相對而坐,先是一陣欣喜和輕鬆,隨即又充滿了恐懼——如果老鬼說的是實話,那麼今後的每個月圓之夜,這極其邪惡的毒蠱將再次發作,而且會越來越嚴重,讓人生不如死。
沉默中,窗外突然傳來刺耳的警報,那是起床號,一長一短的響徹整個山嶺。幾秒后,值班武警重重的敲打鐵門,「全體起立,十分鐘洗刷時間。」監室里頓時喧囂起來,除了我們幾個,其他囚犯都罵罵咧咧地奔向浴室。
「大家都好些了吧?」老鬼的視線轉了我們一圈之後,緩緩爬下鐵床,「哎!命中注定啊!咱們洗個澡去。」
……
此時晨光未露,整座監倉仍在薄霧籠罩中,只聽鐵門「吱吱」地響動,段組長夾著名冊本走了進來,「點名,回到各自床位前去。」
在確定人數正常之後,我們被趕到門外空地上,那裡早擺著一木桶稀飯,還有一盆紅艷艷的鮮泡辣椒。我揉了揉眼,儘力抵擋滾滾而來的睡意,緊縮了一宿的神經這時候正處在放鬆狀態,全身上下說不出的疲累。
我們十三個囚犯緊圍在木桶四周,雖然已經入夏,但深山裡的清晨依然有些陰冷,大家迫不及待地接過飯盆,就著分到的兩截咸辣椒,三兩下把稀飯喝光,然後靜等下地幹活的命令。段組抬手看了一下表,正想帶隊出發,警所里的電話突然響起,他反射般的大踏步往回走,接完之後,下令一個奇怪的命令。
「你們五個昨晚發病的回監室去,其餘的跟我走。」
回到冷冷清清的監室,大家一頭倒在鐵床上,雖然早已疲憊不堪,不過誰也沒有睡去,七嘴八舌地議論被召回的原因和目的。沒過多久,這一切就有了答案,只見一隊人馬魚貫而入,從服裝上看,幾乎全是有官銜的幹部,這陣勢引起大家的不安,齊刷刷地站立起來。
這夥人停在監室的通道上,個個表情嚴肅,冷峻的眼光掃視著我們,李科長走近一步,大聲說道:「你們幾個都染上怪病,隊部就這一情況開了個會。雖然你們是身背重罪的囚犯,給社會造成很大的危害,但出於改造教育的目的,和從人道主義出發,大隊還是決定給你們特殊照顧,減輕你們的勞動任務。這是黨和人民無私的關懷,希望你們能從大義中認識自己的過錯,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李科長講了一段之後,回頭跟一位警官打個眼色,那人手捧著文件夾擠出人群,臃腫得像豬頭的臉毫無表情,我只覺得有些眼熟,細想應該就是昨天宣讀分組的那個人,只見他打文件,大聲讀到:
「陳木桂、胡永利、梁浩、徐榮、張克,鑒於你們身犯重病,喪失部分勞動能力,經大茶嶺勞改場三大隊全體管教討論決定,給以適當照顧。從現在起編為外宿獨立小組,按所報專長安排,決定勞動任務為,種植隊部重點產業——名貴茶種……」
豬頭模樣的警官讀完稿,又退回到人群里,這時輪到虎隊長登場,他接著說:「政府對你們的政策是,勞動結合改造,讓你們在生產勞動和教育中完成蛻變,從惡魔變成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我也不啰嗦了,希望你們把握住政府給予的機會,洗心革面,重塑人生……現在由李科長帶你們去勞動崗位,熟悉下環境和任務。」
……
從十五小組的監倉往東走,經過一大段蜿蜒石階之後,前面出現一道低矮的斜坡,有座警哨矗立在上面。我們跟隨武警爬到坡頂,眼前一片廓然,很明顯這裡動過大工程,整個山頭被削成平地,三排軍營整齊地圍成一個「門」字,中間是個籃球場。
停在入口登記時,我悄悄打量四周的環境,這裡位處監倉區與大門的中間,有著開闊的視野,面向右側,可看到林蔭間各個小組的監倉,而左邊,三大隊的大門入口處盡收眼底,甚至可以看到隊部的後院——先前我們關禁閉的地方。
事實上我們的新監室離營區還有一段距離,中間隔著一個廢棄鐵礦場。(大茶嶺位於滇西騰衝境內,地處橫斷山脈,底下鐵礦儲量相當豐富。)當我知道這裡有個礦場時,立刻聯想到土司王墓,並堅定的認為,那個「內鬼」所發現的墓道入口就在這裡,不過這猜測很快就被眼前看到的一幕給推翻了——這礦場早就廢棄,唯一的坑口被碎石和木頭填得嚴嚴實實,可能連螞蟻也無法進入。
後來聽武警說,這個礦場建於五六十年代「大鍊鋼」時期,當時的設備很落後,加上山區交通不便,規模一直不大,不過仍有上萬噸的產量。到了七十年代,礦場突然在一夜之間封閉廢棄,也沒有留下任何檔案記錄。當然,這些都發生在幾十年前,勞改場未成立的時候,似乎和「內鬼」扯不上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