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張地圖(二)
坦白說,李科長並沒有什麼特別可疑之處,只不過他是唯一一個跟老鬼有過私下接觸的警官,所以成了我關注的目標。對這何醫生卻不認同,雖然他也毫無頭緒,但不像我那麼浮躁,依然很理性的前後分析。
一番討論之後,何醫生突然做出一個出乎我意料的決定,他要潛入李科長的宿舍,偷偷查看那本筆記簿,看是否影響到案件……這未免太幼稚了,當時我不以為然,誰能想到,這次看似無聊的行為居然有重大發現,甚至在最後關頭救了我一命……
等他遠去,我轉身走回茶園,這時黑仔他們都在挑水的途中,只剩老鬼一人在打理茶苗。烈日下,他手拿剪刀小鏟,蹲在一排排花盆跟前,一絲不苟地修剪、加土,那專註的樣子給人一種錯覺——他不是囚犯,更不是什麼盜墓賊,只是一個普通茶農,一個老實巴交的老園丁。
「徐榮,別人都挑兩趟了你才來,這對其他兄弟來說,有點不公平吧?」
聽到腳步聲,老鬼停下動作,頭也不抬就來這麼一句。我也不介面,默默提起鐵桶向水源走去。
按照每天的計劃任務,早上是打五桶水,外加刨一立方的土,雖然不多,但等我提完第四桶的時候,開午飯的鐘聲已經響起了,我不得不加快走路的速度。
……
要問勞改場里什麼地方最受囚犯歡迎?那無疑是食堂,不過大家來匆匆去也匆匆,當我放下鐵桶趕過去時,飯桌上已經空無一人了,掌勺的林老頭在火爐邊攪拌一鍋東西,那溢出來的香味引人垂涎,是濃濃的臘肉味道。
「沒菜了。」林老頭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我,「不過有臘肉,呵呵!」他竟然開起玩笑來,這種態度讓我有些不自在,畢竟看慣了他冷漠傲慢的樣子。
「你小子運氣好,這東西可不容易吃到。」林老頭看來心情不錯,笑嘻嘻的給我打了一勺。「嘗嘗,我家鄉的風味……」
「謝謝!你們干廚房的就是好。」我有些遲疑,但還是經不住肉香的引誘,靠在廚房台邊狼吞虎咽起來。
「哪是!這可是外面寄來的,很麻煩的,要先跟虎隊長說情,寄給他檢查后再轉交給我……」
「真不容易啊!是家裡寄來的?」
「不,是個老鄉,他剛從這裡出去。我跟家裡人都十幾二十年沒聯繫了……」林老頭說這話的時候依然樂呵呵的,沒有一點黯然的神情,我正詫異,聽他接著說:「那年出事後兒子就不認我了,多虧這老鄉回去后幫忙勸說,現在他不但原諒我,還打算接我回家。」
「回家?」
「是啊!其實我早就刑滿了,可當時兒子不要我,你說我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能到哪去?這下好了,呵呵!」林老頭笑得很燦爛,滿臉的皺紋都快擠成一堆,我這才明白他今天這麼高興的原因。
「你這老鄉看來真不錯,我在看守所時,碰到的儘是些過河拆橋,一出去就翻臉不認人的傢伙。」
「是啊!我這老鄉以前也是茶園組的,他……」林老頭正說得起興,突然想到什麼,眉宇間掠過一絲異樣,他轉口問:「你們住那間屋子沒發生什麼奇怪的事吧?」
怪事?我感覺林老頭好像知道些什麼,這「老丁」在勞改場「修鍊」了近二十年,都快成「人精」了,也許能說出點對案件有幫助的事情來。不過我也明白,這時候如果追問的話,他反而不會說,於是便裝出驚訝的樣子回了一句,「呃!……你都知道?」
「呵呵!鬧鬼是吧?」林老頭湊到我耳邊說,「是不是經常看到一群穿軍服的礦工?」
「你也住過那間屋子?」這句話其實是個套子。
「沒有,那房子以前從來不住人的。」林老頭果然上鉤,他走出來,拉過一張長凳子示意我坐下,緊挨著侃侃說道:
「我是聽這老鄉說的,他在今年四月消冊,刑滿前幾個月調來外宿區,和一個叫楚輝的四川人被安排到茶園,就住在你們現在住的那間舊屋。」
楚輝?這名字已經像個咒語,每次聽到我都不由得心跳加速,眼前老是浮現他那血肉模糊的面孔,還有詭異的爬窗動作。
「說來也奇怪,這裡每間宿舍都剩有大把空床位,就他們倆何必重開一間呢?而且是廢置了那麼久的……」
林老頭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隨即又收緊眉頭,望了望四周,神秘兮兮地說:「那屋裡有鬼,有一群冤死鬼……」
雖然我早有心理準備,也預感到他將要說什麼,當這句話幽幽傳入耳中時,還是泛起一身雞皮疙瘩,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他不止一次跟我說,那屋子很邪門,老覺得有一大群人影在身邊遊盪。更奇怪的是,他本來有些神經衰弱,經常失眠,可自從住進去之後,天一黑就開始犯困,居然還一覺睡到天亮。他懷疑被冤鬼噬魂了……」
林老頭講述的這件離奇事我倒是知道原因——他是被楚輝迷倒的,老鬼以前也這樣干過,就為了夜裡偷偷潛入地道,打探墓道。至於為什麼讓他們獨住一間?也是為了方便行事,林老頭的老鄉應該和案件無關,因為當時他就快刑滿了,內鬼不可能收買他,只是利用他來掩護楚輝。安排他們來外宿區的到底是誰呢?
「我這老鄉還算幸運,那個叫楚輝的同伴就倒霉了,他不但被嚇瘋,到後來連命都沒了,無緣無故的在禁閉室撞牆自殺……」
「太可怕了!那屋子不是一直不住人嗎?不知道當時是誰安排的。」我開始拋出問題。
「這人員調動都是教導主任負責的,就是那個矮矮胖胖,長得像豬頭那個,上個月建軍節還跟虎隊長他們來過。」
豬頭!是他?我立刻想起那個老是躲在虎隊長背後,偶爾出來宣讀決定的警官。
就在這時,林老頭突然站起身來,張開乾癟的嘴望著門口傻笑,我正想轉過頭去,就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在大聲說:
「林老頭,你要的風濕油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