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張地圖(四)
天涼之後,外宿區恢復天黑鎖門的制度,雖然如此,老鬼依然能在半夜裡從容進出,因為所謂的宵禁,只是象徵性的在木門上掛個鎖,這對於偷了十幾年東西的狐狸來說,根本就不屑一顧。
他是這樣教大家開門的——背靠其中一扇門板,蹲下身子,手指向後伸進門底下的縫隙里,用力一托,把門榫抬離凹槽,再輕輕一拉……整個動作用不了兩秒,而且沒發出聲響,事後也看不出任何痕迹。
九月底的這一天,吃過晚飯,大家自覺回到宿舍,邊聊天邊等值班武警前來鎖門。入秋後白天漸漸變短,天黑得也很驟然,剛才還樹影婆娑的窗外,轉眼間就被黑暗籠罩。黑仔從床底下掏出自製的松油燈,剛剛點上,就聽到有一伙人走近的聲音。
闖進來的正是值班武警,左右還跟隨著兩三個帶紅袖章的囚犯,令大家頗感意外的是,來人竟然是我們熟悉的溫武警。
他打著手電筒,來回掃了一圈,看一切正常,便拿起本子在上面做記錄。這時狐狸湊上前去,嬉皮笑臉地說:「你好啊溫武警!好久不見了。你不是跟李科長的嗎?怎麼到外宿區來了?」
「你還真八卦。」溫武警正埋頭填寫,他隨口說:「外宿區每個月換一位幹部負責主管,今天起輪到李科長,他這幾天有事請假,我是來代替的。」
檢查完畢,溫武警也不多做逗留,他說了一句「小心燈火」,便轉身離去。快走出門口時,他偷偷塞給狐狸一小袋花生。這當然逃不過大家的眼睛,只等門一關,立刻圍過去哄搶。
而這時我卻在回想溫武警的那句話——李科長這幾天有事請假。他是陪兩名手下去醫院?還是另有目的?我下意識地瞄向老鬼,他正靜躺在鐵床上,頭枕雙手,睜大眼望著屋頂,一動不動地彷如一具蠟像。
「老鬼,在想什麼呢?」我悄悄走過去坐在他的床沿,打算套問出地圖的事。
「哎!又快到十五了,而且是中秋,一年中月最圓的時候。」老鬼慢慢撐起身來,手抱膝蓋捲縮在床頭,「你們還不知道,這也是毒蠱發作得最厲害的時候。」
「什麼?……」我又打了個冷顫,聽到這個詞,胸口馬上一陣噁心,「那……厲害到什麼程度?」
「你們剛剛中蠱,可能還好點,我自己就難說了,今年又是本命年,厄神纏身,也許過不了這個坎。」老鬼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正好襯托他那張愁臉。
「能在發作前找到解蠱玉盒嗎?」我焦急地問,這局促不安的神情絕不是裝出來的。
「難啊!」老鬼的眉頭鎖得更緊了,「裡面的複雜程度超乎想象,別說墓室機關,單是纏來繞去的洞道就夠頭疼的,到現在我還只是在瞎轉。」
「啊!你還沒找到那個墓的位置?」我有些意外,內心說不出是糾結,既慶幸墓穴還沒遭到破壞,同時又很失望。
這時,我突然想起那四頁舊檔案,上面清楚地寫到——礦區駐地的洞口湧出大量毒蜘。很明顯這些毒蟲是土司王用來守墓的,這說明墓室應該就在外宿區附近,可能就離被石雕封死的那個洞口不遠……
狐狸覺察到我和老鬼的異常神色,他默默地走過來坐在我身旁,對著老鬼低聲問道:「再過兩天又是十五了,墓探得怎麼樣?有進展嗎?」
「沒有!關鍵是洞道太長太複雜,而我每晚就那麼點時間……」老鬼黯然的呢喃著,突然,他伸腳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扭頭察看外面,之後招手示意大家圍過來,壓低嗓音說:「事到如今,只能放手一搏了。這樣吧!明天一早開門點名后我就下去,這才有時間探深入些,你們就在上面幫我應付,我就不信找不到墓道。」
「好!不過白天那裡打水的人來來往往,你要小心些。」狐狸首先表態贊成。
「老傢伙,你可別拿了東西自個溜掉。」
黑仔陰陰地說,其實對於這點我倒是不擔憂,就怕他遇到蠱蟲機關,或是困死在洞道深處。
「老鬼,既然你不熟悉裡面的情況,那怎麼知道有洞道能通到境外?如果真的有出口在境外,那你又何必冒險到勞改場來呢?」
狐狸突然看出破綻來,這問題很是致命,因為必將牽涉到內鬼,老鬼頓時語塞,他低頭思量了好一會,最後好像打定主意,一字一句地小聲說道:
「其實之前我對洞道並不了解,更不知道哪一條能通往境外,不過,找到玉盒之後會有人帶咱們過去的。我之所以知道土司王墓在大茶嶺,知道洞道的入口,都是這個人給的情報。我們之間有個協議,我負責找玉盒,他負責帶我從洞道出境。」
「這人是誰?」我迫不及待的問,又覺得有些唐突,介面說:「他可靠嗎?」
「可不可靠我不好說。」老鬼回答得很乾脆,「不過這是性命攸關的事,我想他不是在鬧著玩。這次我能到這裡來,全是他的安排,說實話,盜墓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就裡面的複雜程度,如果沒有我,他是絕對找不到墓室的。」
「照你這麼說,那個人應該是勞改場里的管教。」狐狸一下領會到了,他深吸一口氣,神色凝重地說:「要是偶然間找到了,怎麼跟他聯繫上呢?」
「這個不用擔心,咱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再說,就算找到墓的位置,也要花上很多時間才能進入墓室,拿到玉盒。」
「好!我相信你,希望明天能夠馬到功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