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何必問老子?
眾人隨雲錚手指的方向看去,正瞧見十三公主髮髻上一枚鳳型銀釵隨著她螓首轉動而慢搖輕擺,正是真真切切的「鳳點頭」!
一干阿諛之眾一齊失聲,太子的笑容也一時僵在臉上,心裡更是惱怒非常:這和尚平日里不是口若懸河舌綻蓮花,自詡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么?瞧瞧,出的什麼破上聯,居然給這雲家的一介武夫隨口對出,你叫孤如何下得了台來!
太子身後那和尚顯然也沒料到雲錚竟然有如此急智,一時有些錯愕,竟忘了想法子替太子下台幸好另外一個頭髮微白的小老頭兒開了腔:「武將何必弄文?我有一聯,雲公子可對否?」
雲錚轉睛去看,這人年約五旬,卻頗顯老態,看向自己的眼神甚為不善心中一動,忽然「記」起此人:洪成節五年前,此人任戶部郎中,負責河北軍需其名為成節,實則最是無節,心黑如墨,貪墨糧餉眾多,終於被雲嵐一摺子告發朝堂中親雲派的沈老相爺於是趁機將他猛打,卻不料此人原來是太子的一枚暗棋,最終被太子保下命來,只是被革除了官職,罰了二十萬兩銀子了事但也因此一事,讓他從心底里恨上雲家,此刻顯然是藉機尋仇了——畢竟父債子償也算是中華民族的傳統不是
雲錚並不想跟這種鐵杆「反對派」多說什麼,更何況這老小子還唧唧歪歪說什麼「武將何必弄文」,老子偏要弄,你不爽?你不爽我就爽於是他淡淡地說了聲:「請」
洪成節低頭度了兩步,嘴角勾勒出一抹陰森:「詩為儒作,黃口小子不如回家」
這哪還是對聯?分明是**裸的挑釁,果然是物以群分!
此言一出,太子頓時轉怒為喜,彷彿憋了半天的氣忽然一下出了而十三公主和雲錚則一齊大怒,十三公主柳眉一豎,正待喝斥,卻聽得雲錚冷哼一聲,語氣冷得如同九幽陰風:「路是民走,白頭老兒儘管讓道!」
洪成節回頭看了一眼太子一行的車駕,見果然攔住了大路,不過他也不以為意,反正是太子的車駕,關他屁事?反而靈機一動,冷著臉道:「小犢無知嫌路窄」
雲錚這回不等十三公主生氣,便作出一臉傲然狀,昂首看天:「大鵬有志恨天低」
十三公主聽得大喜,高聲贊道:「對得好!」然後一臉得意地掃了太子、洪成節及他們身後的隨行一眼:「太子哥哥,父皇為你派了那麼多先生,怎麼,竟然連個厲害點的對子都出不出來么?眾所周知,雲三公子出身將門,武略武技才是其所長,詩文不過平日消遣就算雲三公子天資聰穎……可是,二哥身邊這些『先生』們怎麼說也是讀了大半輩子書的人了,不會真的……呵呵,要真是如此,那妹妹可當真要給父皇說說,讓父皇切莫被一些虛有其表的假文豪給蒙蔽了才是呀」
太子心裡雖怒,可惜本身無甚文采,只好怒視洪成節洪成節腦門見汗,轉悠了幾步,忽然面色一喜:「螳臂擋車,暴虎憑河,匹夫何堪言勇?」
十三公主似乎已然信得過雲錚的文才急智,只是轉睛望去,卻不像方才那般急切慌張了雲錚心說就憑這聯子也想難倒老子,當老子前世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當下也不急切,悠悠然道:「螞蟻沿槐,蚍蜉撼樹,愚者妄自稱雄!」他心頭頗爽,得意地往後腰一摸,抽出腰間掛著的一把摺扇,啪地一下打開,扇了兩扇,滿面春風地看著洪成節
年輕公子愛弄個扇子裝瀟洒扮風流,天下皆然不過洪成節這時一看雲錚摸出一把扇子,卻面色一喜,來了靈感:「小武夫,穿冬衣,持夏扇,只怕春秋未曾讀!」
雲錚一愣,奶奶的,少爺我身體好,不怕冷,靠!不過惱火歸惱火,心思卻疾如電轉,掃了面現喜色的太子和洪成節一眼,看到洪成節穿得跟個狗熊似的,簡直成了個大粽子,忽然想起這老小子乃是南方人,不由得嘴角彎出一道笑意:「老腐儒,生南方,來北地,不知東西可堪用?」雲錚一邊說著,還一邊毫無掩飾地嘲笑著瞟了洪成節的褲襠一眼
***們先是一怔,然後一個兩個全都面色古怪起來,連胸中沒有多少文墨的太子殿下都明白了過來,臉上肌肉抽搐了幾下,儼然是一副想笑又不得不儘力憋住的樣子洪成節原本也是一怔,然後陡然變了臉色,蒼白的臉上泛起不健康的紅暈,腳下一個踉蹌,竟然兩腿一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們大吃一驚,洪成節身邊的那和尚離得最近,連忙將他扶了起來洪成節雙眼緊閉,竟然已經氣得昏了過去那和尚抬起頭,投了一個詢問的眼神給太子,太子殿下一臉懊喪,擺擺手吩咐:「抬回去,別在這丟人現眼了」然後自然是和尚將人轉給隨行之人抬走,這裡倒也不必再提
倒是***中出來一位年輕書生,朝雲錚頗為謙遜地行了一禮
雲錚楞了楞,因為這書生竟然是執了個晚生見長輩的禮問題是,這書生的年紀雖然不大,但無論如何也比自己這個年方十五的雲三公子大幾歲
他正覺得不能理解,就聽見那年輕書生道:「雲公子博學急智,學生佩服之極只是洪先生畢竟是學生師門長輩,學生不得已也想請教一聯,還請雲公子莫要見怪」
雲錚心裡有些奇怪,怎麼這讀書也能讀出什麼師門來?難道也跟那些江湖人物一般,還有門派啥的?不過人家既然已經約戰,自己也只好接招了:「你說」
那書生一臉謙遜,一副請教詢問的模樣:「稻粱菽麥黍稷,這些雜種,哪個是先生?」
「好!」
「奇哉妙也!」
***們一起轟然稱讚太子想了想,也不由得哈哈幾聲:「這聯子倒是巧妙得很」
十三公主轉睛看去,正見到雲錚皺起眉頭,不由得一驚,不好,這個聯子太難,只怕不是一時半刻可以對出的,怎麼辦呢?要是我出言打斷,雖然不是不可以,可就怕反而惹錚哥哥不高興
其實雲錚倒並不是因為對不出,而是要想一個能反罵回去的下聯,所以才難了點,不過也沒為難多久,就在十三公主兩相為難的時候,雲錚曬然一笑:「詩書易禮春秋,許多經傳,何必問老子!」
眾人皆默然,如果說前一句上聯妙在何處,自然是妙在把幾種農物擺在一起,問哪一種「生」得最早而又切中了罵人之意——哪個是先生?(哪個是你?)這也很可能是先前這年輕書生刻意對雲錚行那一記晚輩禮的原因
而雲錚這一答就更妙了,詩書易禮春秋都是儒家經典,而孔子卻曾經問禮於老子,所以雲錚來了句「何必問老子」,既是說孔子何必問老聃,又是反詰年輕書生「何必來問老子?」不僅佔了便宜,還坐實了自己是長輩這一說
***們面面相窺,臉色都不好看——今天面子可真是丟大了!太子更是一肚子火沒地方去,他這下倒也不怪自己這些黨羽們沒本事了,畢竟剛才後面幾個聯子出得都頗為巧妙,怪只怪這雲錚,明明一介武夫,怎麼偏偏這麼會對對聯呢?
最平靜的卻是那年輕書生,他只是躬身再行了個禮,道了聲:「多謝雲公子賜教」然後就默然退回眾人之中去了
這書生有如此風度,倒叫雲錚頗為意外,不過馬上有釋然了:看他剛才從行第一個禮就開始設計自己來看,此人定是心機深沉之人,能夠如此隱忍也就說得過去了
十三公主見太子臉色難看之極,胸膛起伏不定,眼睛狠狠地盯著雲錚,知道該自己出面解圍了,畢竟在這裡發生正面衝突可不是鬧著玩的,再說雲錚也已經出夠了風頭,可別把太子氣得失去理智仗著身份亂來,那就反而不美了
於是十三公主笑著對太子道:「太子哥哥,考也考過了,時間也不早了,咱們還是別耽誤了詩會才好,你說呢?」
太子殿下正覺得不好下台,只能用期望用眼神殺死雲錚,一聽十三公主這話,雖然明知道她並不是特意為自己解圍,也只好順著坡兒下來:「唔……雲公子果然才學驚人,嗯,那就一會詩會上再見我們走!」說罷率先轉身走了,隨行的***們也在第一時間消失得一乾二淨
等他們走完,十三公主忽然像變了個人似的,歡呼了一聲,抓起雲錚的手,笑得像朵花兒:「錚哥哥你真厲害!哎呀,快,快上車,妍兒剛才還有個問題沒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