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憶友人(二)
這是一場永遠隱藏在陰暗角落的殺手們競速競技的殺人盛宴,誰都想在這次行動中脫穎而出獨得姜三首級,從而提升競爭日益激烈的殺手行業中的身價。據業內流傳,獵捕姜三的行動剛剛開始第一天,就有十之一二的殺手遭到同行黑手,或死或傷退出這一行列,由此可證這場盛宴白熱化的程度。
要怪就怪經濟危機來得好是時候,堅挺的華夏幣比美元歐元更為誘人,百萬懸賞宛如扔進大海浸染血味的鮮活嫩肉,令這些久違訂單的殺手們像是餓瘋的鯊魚般瘋狂,更重要的是僱主乃北平洪幫一手可遮半邊天的陸毅陸長老,此事若辦得漂亮,等於傍上北平洪幫這一大靠山,何愁以後日子過得不滋潤!
要想活命,必須把自己埋藏起來,不散發一絲一毫的氣味讓這些久經『殺場』的『鯊魚』們嗅到。一般來說,是非之地不久留,姜三卻是反其道而行之,沒有離開北平,深諳此道的他知道作為華夏的首都,這裡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畢竟殺手們膽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張胆的在國家領導人們的眼皮子下鬧出太大動靜,況且,人的思維慣性會讓他們產生錯覺,他們會覺得姜三此時定是往華夏各地逃竄。
正如姜三所料,八仙過海各顯其能的殺手們發動一切力量人肉搜索和姜三有關的信息,尤其是各個長途車站、火車站、飛機場錄像和乘客名單,稍稍得到蛛絲馬跡的他們既心急火燎地在開往消息所在地,南下北上,東行西進,一時間他們無所不在。
有些個聰明的殺手們只短短三兩天就回過味,姜三恐怕壓根就沒離開過北平,他們則把注意力轉向老北平城內,說不定這個擺了他們一道的姜三就在離自己家很近的哪個犄角旮旯里藏著。
北平城說大也大,從北看不到南,從東看不到西,說小,開車橫貫用不了多少時間,流動人口雖多,可派出所都有記錄,人手一份照片的他們,地毯式的排查和姜三長相近似的人並不是大海里撈針的事兒,當搜索範圍逐漸縮小,姜三潛藏地終於浮出水面,他們並沒有急著動手,一條難以比擬的毒辣計謀,鐵網般無情地把姜三籠罩其內,他們把姜三所在地同時賣給其他殺手,以待殺手之間火併升級,到時候己方再做螳螂身後的老黃雀。
那夜,在監獄中嘗到過人間地獄的味道的姜三,陷入比地獄更為兇險的人間煉獄里,在老北平突然大範圍停電,罕見爆竹轟鳴,煙花亂灑的掩蓋下,後悔為何不趁早逃出升天以求一線生機,造就現今瓮中捉鱉頹勢的姜三無奈和這些業內同行們做過一場,結果一同前來協助姜三的二十多名豫州洪幫成員一個照面就死了一半兒多,而姜三卻只幹掉了七八個殺手當墊背的。
正所謂,好虎架不住群狼,當時情況下,姜三技藝再怎麼超群,也支持不了多少時間。可以這麼說,如果不是來者各懷鬼胎,相互提防,互相使絆,興許姜三早幾年就做了鬼。要知道,除槍林彈雨之外,一根牙籤,一支鋼筆在殺手們手中會變成比槍械更為隱蔽、恐怖的殺人工具,殺人手段更是防不勝防。
一聲聲慘叫湮滅,姜三身邊能站著的人越來越少,形勢越來越危急,說是四面楚歌也絲毫不為過。
天無絕人之路,就在這個生死存亡時刻,袁偉民帶著紅花會三百多兄弟,神兵天降似地出現,用身體把遍體鱗傷的姜三和兩個還剩下半口氣的豫州洪幫成員圍得密不透風。
長相粗獷的袁偉民,就站在姜三的最前方,用他魁梧的胸膛為姜三支起一副血肉鑄成的防彈衣,他雙目如火炬般凝視黑忽忽的四周,扯直脖子獅子般怒吼:「孫子A—,老子是紅花會的袁偉民,誰敢動我兄弟,就先他娘的殺了我!只要你們不怕和紅花會結下樑子,下輩子活得不安生!」
聽到這句話,眾殺手愣了,不是北平洪幫的人要姜三的命么?怎麼又會突然冒出這麼多紅花會的人保護他?
想起傳聞中陸毅與陳進南素來有隙,殺手們推測這大概是北平洪幫內鬥,想到這裡,殺手們無不罵陸毅的老娘,這老狗把他們推入一個左右為難的境地里,如果殺了姜三,他們勢必會得罪作為北平洪幫主戰堂口的紅花會,以後想要在華夏再做買賣,恐怕是痴心妄想。不殺姜三,他們又會背上不講信譽的黑鍋,思量許久,眾殺手覺得還是不守信譽好了,你不仁我不義,天經地義,白忙活這麼多天,碎屑開銷權當給陸毅買葯吃。
姜三則感到十分的震驚和迷惑不解,這個時候前來的袁偉民應該清楚他是豫州洪幫的人,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什麼?難道是想趁自己危難時收攏己心,好讓自己叛入北平洪幫門下?亦或是麻痹自己,想親手要自己性命,以血刷自己欺騙他的恥辱,要不然就是想把自己送到陸毅面前手刃,算是負荊請罪求得將相和?
無論怎樣,姜三都認了,他沒有完成楚霸天交給他的任務,還搭上這麼多兄弟的命,本就沒臉活著回去,不如被人剁餃子餡似地切了爽快。
接下來袁偉民說的每句話,都讓姜三永生難忘,他低估了袁偉民的浩瀚胸懷,也終於打心底里明白袁偉民真的是把他當親兄弟看待。
「兄弟,哥哥來晚了!讓你吃這麼多苦真是對不住!陸毅老匹夫,我與你勢不兩立!」
「就算是豫州洪幫的人又能怎樣?我們還不是各為己主,身不由己!」
「我們是燒過黃紙的把子兄弟,說過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要是你有三長兩短,哥哥陪你一道去。」
「你替我挨過子彈,大不了我今天就把命還給你!——猴崽子們怎麼不動手啊!朝著我胸口來,草你們丫大爺的,我要是叫一聲疼,我就是你姥姥養的!」
白晝來臨之前,北平的電力系統已搶修完畢,眾殺手也漸漸散去,原本打算當老黃雀的那些雖然沒見著同行大批量減員,可他們還是無比慶幸自己做出的英明決定,因為他們成了這次行動的唯一受益者。
稍加處理傷口,姜三和僅存的兩名豫州洪幫成員被袁偉民馬不停蹄地護送回紅花會堂口私密療養,陸毅聽聞此事,自然是惱怒無比,強烈『請求』幫主石中玉懲處里通『內敵』豫州洪幫的袁偉民,並責令陳進南一併交出豫州洪幫細作姜文,而護犢子的陳進南任憑風吹雨打,絲毫不讓,一概否認。
陸、陳針鋒相對在北平洪幫內捲起一場劇烈的風暴,由你來我往的二人口舌之爭,演化為早就互看不順眼的各堂口堂主和長老們之間的拳腳打鬥,那些日子裡,北平洪幫議事廳天天上演全武行,令石中玉頭痛不已。
面對豫州洪幫的步步緊逼,最忌諱的就是內政不穩,自亂陣腳,石中玉決定撤掉陸毅的長老職位,降為比長老低一級的『統事』,陳進南紅花會堂主職位降為『暫代堂主』,袁偉民受到免職處分,並責令陳進南徹底查處姜三身份來歷,如細作屬實,當場格殺,如不屬實,免職遣送回家永不復用。
石中玉各打五十大板的舉動不可不謂之高明,既讓陸毅和陳進南再無二話可說,又讓北平洪幫諸位呼風喚雨的老大們知道他們頭頂上還有自己這麼一個幫主存在,以後做事兒掂量著點。
姜三無論是不是豫州洪幫的人,他的這條命都保住了,正如袁偉民所說,大家都是各位己主,實屬無奈。也該當時姜三福大命大,陳進南不知道姜三就是那殘殺他們北平洪幫在華夏各地分舵香主的人,只道是個不會半點武功,對楚霸天赤膽忠心的二愣子,沒搞清楚陸毅身懷絕技就敢幹單身刺殺的勾當。只是可惜這麼一個『人才』不是他們紅花會的人,要是有幸讓自己教得稍微聰明點,全身掛滿炸藥直奔陸毅府邸豈不是更好!
在紅花會小住幾日,待姜三傷勢好了七八分,他和那兩名已註定下半生要做殘疾人的豫州洪幫成員一起被袁偉民送回豫州洪幫地盤境內,那一次也是姜三見到袁偉民的最後一面,臨別,袁偉民卻是說道:北平和豫州遲早有一戰,你我生死各安天命,我只求上天讓我們下輩子還做兄弟!
有這樣一個兄弟,姜三還能再說什麼?唯有淚千行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