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活在路上
?盧奴城外的氣氛像窒息了一般,先是甄氏小娘引弓射馬,再烏桓騎兵紛紛拔刀寒光閃閃,猛然間又加入了三十餘騎手持強弩的紅甲男兒……而他們意味著官面上的人物,漢軍。
燕北的喝聲並未鎮住這些烏桓騎兵,或者說這些人的腦子暫時沒反應過來。
『老子是應你家太守之邀前來報信的騎手,現在在太守府張純那老兒還滿臉笑容,怎麼輪到外面的大頭兵革反倒敢用強弩指著老子?』
不少烏桓人當即大怒,恨不得立即將馬鞭摔在這個面容好似獵豹般的冀州漢軍臉上,可那三十餘張虎視眈眈的強弩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燕北對烏桓人沒有動作也不意外,看這情形方才這些烏桓人是沒打算拔刀的,只是這小娘一箭射死了戰馬又傷到人,驚得一眾烏桓人都亮出了刀子。
他只是看了一眼那傲立於車轅的甄氏小娘,心中暗自咂舌。
好烈性的姑娘!
燕北的坐騎打了個響鼻,看著那烏桓人的首領從地上灰頭土臉地爬起來,燕北皺起眉頭說道:「此處為漢地,非爾等蠻夷之土,速將兵刃入鞘下馬受縛。」
沒有人回應,一眾烏桓人冷眼看著這一群漢軍,尤其看燕北的眼神更像看個傻子。
這種時候,有漢軍為了漢人強出頭?
他們卻不知道,燕北本來就對張純勾結外族心有怒氣,只是他人微言輕,在這種大勢面前無法做些什麼……但讓他看著這些烏桓人在漢人的土地上作威作福?
他可不是那些沒見過血的郡國兵!
「閣下是何人?」那被摔落馬下的烏桓壯士看了一眼自己駿馬的屍首微微擠了擠眼睛,瞪了一眼不遠處的甄氏車馬,昂首對燕北喝道:「我們是你家府君請來的,你是盧奴城的斥候?現在,讓你的人把弩收起來,我們會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否則無論告訴等我們回到烏桓,梢王大人率軍南下你的張太守也保不住你!」
燕北十分認真地看著這個烏桓人,孫輕打馬上前突然笑了,扭頭對燕北說道:「嘿!二郎,這個蠻子漢話還說得挺好!」
這些烏桓人估計錯了對手,他以為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夥靠著張純吃飯的郡國兵,卻不知在他面前這些被漢軍皮甲與強弩武裝起來的男人在兩年前剛剛在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帝國領土上舉起反旗並倖存下來。
他們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從不需要誰來庇護!
燕北也笑了,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隨後搖了搖頭,好似無可奈何地打馬轉身走了幾步,避開身後騎兵的射擊視線,抬起單手,背對著烏桓人一指指天。
有些人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孫輕看著烏桓人獰笑著抽出背後的兩柄環刀提在手中張開,看著燕北抬起的手指喝道:「預備,所有在馬上的騎兵,一個不留!」
騎弩手的動作並不整齊,很明顯他們不是一夥精兵,而像一夥散兵游勇一般有快有慢,但唯一沒有例外的是所有強弩都被穿著紅甲的漢軍舉了起來,瞄準在這些烏桓人的身上。
烏桓人愣住了,那個馬下的烏桓勇士也愣住了,就連不遠處的甄氏車隊中無論護衛還是立在車轅上一身勁裝的小姑娘都愣住了!
這些漢軍來真的!
這根本就沒打算多說話,一言不合便要取人性命。
燕北抬起了兩支手指,孫輕的一雙環刀已經高高舉起,帶著笑容的臉在烏桓人的眼中只有滿面的冷酷無情!
不過……兩息的時間,燕北抬起的手沒有再抬出第三支手指,而是面對著自己的騎兵揮下。
「射!」
「慢著!」看著面前背對著自己的漢軍首領將手臂揮下,那個立在地上的烏桓壯士沒底氣了,急忙擺手對他的部下喊道:「全部下馬!」
終究……是慢了一步。
伴著咄咄的強弩崩弦之音,三十餘支弩箭已經勁射而出,雙方相距不過五十步,在這個距離弩箭射出幾乎就是一條直線,更何況排成一排的漢軍騎兵只是簡單地將弩矢平射而出,眨眼便將對面九名烏桓騎兵射翻。
「停下啊!」
孫輕攥著環刀的手抓住韁繩,雙腿猛地磕在馬腹上,駿馬吃痛猛然前蹄高高揚起,孫輕揚刀衝鋒而出,高喝道:「下馬不殺!」
身後的漢軍騎兵紛紛收起強弩,拔刀挺矛奔出。
「下馬不殺!」
這一次根本不需要發號施令,衝鋒而過的孫輕連一個人都沒有砍到,所有烏桓騎兵好似坐騎是魔鬼一般飛快地躥下馬背,一水的青銅弧刀全部丟在地上……這根本就不需要打,無論是什麼人進入漢境都不能攜帶弓弩,在沒有遠程兵器的幫助下,一個回合便被漢軍射翻了近一半的人,更何況他們身上只是單純的毛皮大襖,怎麼和這些穿著皮甲的漢軍做對?
車轅上立著的勁裝小娘也愣住了,眨眼間飛揚跋扈的烏桓人紛紛下馬,救助中箭倒地的部族,而耀武揚威的漢軍則在用環刀與長矛驅趕著他們圍成一個圓圈。
有個倒霉蛋被弩矢穿透喉頭,眨眼便活不成了,剩下的八名落馬的烏桓人也收到不同程度的傷害,有的上不了馬,有的則是身上插著弩矢慘不忍睹。
「那個漢軍,你可敢留下名字!」那烏桓壯漢看到同伴的慘狀指著燕北怒道:「我乃烏桓峭王部下千夫長托圖大人之子烏魯,待我再來漢地定要取你項上人頭!」
「你個傻子以為自己還回得去嗎?」孫輕奔馬兩步,揚刀指著烏魯,轉頭對燕北問道:「二郎,下令吧,我現在就將他的狗頭切下來!」
由不得烏魯只能站在那裡放狠話,他的部下二十人全數下馬,兵器都被漢軍收到一旁,帶著八個受傷的不說,還被漢軍騎兵圍成一圈以強弩與長矛威脅著,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但烏魯也知道,這個漢軍小頭目應當不敢殺死他,看這漢兒殺伐果斷,一言不合便放弩殺人……若不是投鼠忌器,恐怕他們都活不過今日。
燕北策馬上前撥開孫輕,俯下身子低頭看著烏魯半晌,饒有興趣地笑道:「中山國軍侯燕北,我等著你來殺我……現在,趁我不想取走你們的性命,滾。」
他的語氣平和,內心裡卻沒來由地感到厭惡。
明知道烏桓人要南下,可他卻什麼都做不了,甚至今後還有可能要與這些烏合之眾並肩作戰,這令他打心底里感到不快。
烏桓人想要翻身上馬,卻發現他們的駿馬早就被漢軍牽走,甚至連那些青銅弧刀都沒有留下,望著那些在馬背上托著強弩遙遙望著他們的漢軍,烏桓人只能咬緊牙關將恨意放在心頭,徒步向北走去。
一群漢軍得了三十餘匹駿馬,當即各個歡天喜地,燕北像個馬匪頭領一般趾高氣揚地清點了一便收穫,心滿意足地傳令斥候跟著他返回軍營。
「喂,你是中山國的軍侯,怎麼我以前沒見過你?」
正當燕北打算對甄氏的車駕打個招呼便離開時,便見一身素色勁裝的甄氏小娘策馬而來,馬背上還裝著她那副裝飾華貴的輕弓,精緻的小臉兒帶著笑意對燕北說道:「你真厲害,趕跑了這些作威作福的烏桓人……也不知他們是怎麼了,從上個月起便像換了副模樣一樣,到處惹是生非!」
這個時候燕北才仔細看清了這位甄氏小娘的模樣,頭戴藍田玉,耳後大秦珠,配上一襲素衣勁裝,華貴之餘帶著英氣。瓊鼻微皺帶著幾分可愛,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看著燕北充滿好奇。
讓人頓生好感。
中山無極甄氏,早在先漢末年便已經是高門望族,族中出過不少官秩兩千石的高官,即便如今家道中落也還是冀州望族。
這些事情燕北自然也是知道的,自然不會因眼前的俊俏小娘而輕視,只是在馬上拱手說道:「不知小娘何去何從,眼下冀州恐有兵禍,最好還是不要出遠門。」
「我叫甄姜,你叫燕北是么?」甄姜憨態可掬地拍了拍馬背上的弓箭笑道:「沒事,那些異族傷不到我,倒是你殺了他們的人,不怕他們報復你嗎?」
燕北輕笑,輕輕昂首道:「且來!」
「哈哈!」甄姜笑出聲來,隨後問道:「方才你說冀州要有兵禍,怎麼說?」
不等燕北答話,甄姜身後的僕人便跑了過來,向燕北奉上一塊寫著字的木牌,甄姜說道:「這是我哥哥的名刺,如果以後你需要什麼幫助,你可去無極城,我的兄長會幫你。」
甄姜說這話時頗有幾分趾高氣揚的模樣,讓燕北內心生笑卻又感嘆。
「名刺也送到了,多謝今日相助,那我們便告辭了!」說罷甄姜一牽韁繩,對僕從說道:「我們走吧,既然路不好走,還是回無極去吧,要把快打仗的消息告訴大人才是。」
燕北看著一襲素衣的甄姜瀟洒離去,看著手裡寫著陌生字樣的名刺不禁莞爾輕笑,隨後擺手對部下說道:「走吧,我們也該回去了!」
孫輕命人聚攏了馬匹,隨後打馬緊隨燕北,看他的心思沒在馬背上,笑道:「二郎,你要是喜歡那甄氏小娘,大不了咱們將她搶回來,如今有了漢軍的兵器,咱們就算攻一座城池也未必困難……做那軍卒多沒意思!」
「女人可不能搶!」
燕北楞了一下,隨後長笑聲中策馬而行。他不過是個逃犯僥倖披了漢軍甲,可不會妄想能娶這等高門望族的女兒家,他更希望自己能娶一個普通人家懂事明理的賢淑女子。
「我燕北喜歡的女人,她得能陪我活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