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裂痕
1996年11月2日正午，伊豆市立醫院三樓，305號病房
房內的四人彷彿有默契般地沉默著，空氣中四處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息，終於，本就有些坐不住的杏子，自告奮勇地站起了身，借口為病床上的久里代買些孕婦營養品和飲料，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半躺在病床上的久里代，似乎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頭，水靈靈的大眼睛正兩眼無神地盯著對面的白色床單，一手無力地托著湯煲，一手機械地往嘴裡送著，嘴唇緩緩地一開一磕間，那獃獃的摸樣讓人怎麼看都提不起勁來，而一身邋遢的老婆子此時正懶洋洋地斜倚在窗邊，半眯著眼睛，也不知是灑著太陽太陽打瞌睡，還是打量著房內或窗外的風景......
侍立在病床邊的白衣護士，一邊收拾著病床邊的凌亂的小台桌面，眼角的餘光似是不經意地穿過久里代的臂彎，瞥了眼久里代身下那愈見凸起的肚子，嘴角不覺間勾出了一絲淡淡的弧線，不過，也僅僅只是一瞬，這反常而詭異的笑容眨眼間便淹沒在一臉的淡漠之中......
「啊~~......久里代，一定要振作起來......哦！~~對了......這是你上回要的唱片......可是**的最新專輯哦！......多聽些歌....對自己和胎兒都有好處.....」
麻利地將桌上的果皮瓜殼一股腦兒地扔進垃圾桶，白衣護士這才直起身，似是習慣性地輕輕拍了拍雙手，轉身回頭的她又不期然地與對面老婆子的視線撞在一起，白衣護士微微側頭，靦腆一笑，沖她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才低下頭來，恍若驚覺般地發現了身前久里代的異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一拍額頭，從寬大的制服口袋中掏出幾張巴掌大小的盒裝唱片，伴隨著那特有柔和的嗓音和燦爛的笑臉，輕輕地遞到了床前的久里代眼前。
「呃~....謝....謝謝！美智子姐姐.....嗯.....振作起來嗎？......可是.....可是....也許杏子說的是真的呢！.....怎麼說呢？！.....反正，我最近的確感覺有些煩躁.....似乎....似乎有什麼可怕的事將要發生了呢！？.....」
聽到聲響，尚未回過神來的久里代反射性地隨口應了一聲，直到唱片遞到眼前才恍然清醒過來，強自扯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蒼白的小臉恍若霜打的茄子，眼神閃爍，猶豫著接過了唱片，漫不經心地將之放在了一邊，才斷斷續續地嘀咕道。
「沒事的......也許是你太多心了......聽著，有美智子姐姐在，任它是什麼妖魔鬼怪、巫婆神漢都傷不了你......好了，安心休息吧！健健康康的......不要讓家人擔心......」
看著久里代接過了唱片，白衣護士嘴角的笑意似乎又深了些許，一臉關切地殷勤安慰道，說到最後，甚至略帶譏諷地瞟了一眼對面依舊老神自在的老太婆，其蘊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嗯~~我知道了.....」
聽到對方的承諾，半躺在病床上的久里代微微抖了抖身子，隨即故作豪氣地仰頭一口喝完了最後的雞蛋粥，面上的愁容似乎也淡了些許，爽快地將湯煲遞了過去，一臉堅定地點了點頭......
目送著白衣護士關上了房門，半晌，半躺在病床上的久里代終於稍稍地鬆了一口氣，渾身上下如抽去了所有的力氣似地，腦袋軟綿綿地聳拉在一邊，一臉疲憊地閉上了眼睛，許久，才睜眼看向身旁的老太婆，淡淡地開口說道。
「.....千春婆婆，這些日子麻煩您費心了.....不過，您真的確定....她就是所謂的妖魔嗎？.....」
「呵呵~~不用這麼客氣，這些不是都說好了的嗎？...老婆子的眼力絕對沒錯......不說這些了，倒是那個杏子.....」
眼見四下無人，被喚作千春的老太婆居然如長輩一般，一臉慈祥地度步來到久里代床邊，信手掂量了幾下唱片盒子，和和氣氣地回道。
「哼~~這個就不勞您費心了，我心裡自然有數......看來她是等不及了呢！」
驀地一聲冷哼打斷了老婆子接下來的話，也不知是沖現在不知去處的杏子，還是指眼前某人，久里代無奈地嘆了口氣，一手輕撫著身下圓滾滾的肚子，又瞌上了雙眼，眼皮微微顫抖著.....
.................................
「咕嚕~~咕嚕~~」
伊豆市立醫院不遠處的便利店門前，一身時髦裝扮的杏子很沒形象地仰頭大灌著一聽可樂，喉嚨有節奏地上下聳動，終於，直到最後一滴液體落入口中，杏子才喘了口粗氣，兩眼直直盯著空空如也的地面，也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恐懼，渾身似乎有些微微的顫抖，青筋暴起的手掌猛地將手中的可樂瓶握得噼啪作響......
杏子從來就不是一個好強的人，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會去主動爭取她想要的。就像所有的女孩子都不認為自己的某方面會輸給其他人一樣，當然，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情的話，杏子也許會繼續將這種不甘的情緒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一直到死，但，那件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起初來到這個大城市時，因為來自鄉下，一身打扮和一口土話受盡了眾人白眼，誰也不願意與杏子說話。當杏子進入教室時，所有人都停下了說話聲，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了她，那嘲弄的眼神，那誇張的叫囂聲，很像小時候的杏子去動物園時，與她同行的那些遊客，恍若在津津有味地欣賞著一隻只正自搔首弄姿的滑稽猴子，所有的這一切，都讓本就害羞而不善交際的杏子更加自閉了......
然而，杏子也是極為幸運的，因為她出現了，並不是驚天動地的生死之交，僅僅只是很老套三流泡菜劇情節，在一次杏子如例行打鳴的公雞一般被欺負時，也不知是看不順眼，還是當時心情不爽，一旁路過的她厲聲斥退了那群無奈，隨後飄然而去，從那時起，杏子便深深地記住了她的名字——黑川久里代。
後來的事情自是不用說了，久里代是一位精明能幹、口齒伶俐的大姐頭，而杏子則一副整天無精打采、毫無主見的樣子，一段時間下來，兩人的感情雖說不是情同姐妹，倒也算融洽。只不過，要知道，天下從來沒有不散的宴席，而自從那個人恍若從天而降，悄然闖入杏子的心靈之後，兩人之間便不覺間產生了第一道裂痕......
結城智久，一位結合了高雅、英俊、多金、浪漫等等一系列優點，竭盡一切杏子絞盡腦汁所能想到的讚美辭彙用來形容他都再貼切不過。據說，每一位青春期的少女都編織著一個類似灰姑娘的美夢，而他，彷彿便是杏子心中跨越了夢想與現實的白馬王子，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完美......可，可他為什麼偏偏不屬於我！？......
可，可他為什麼偏偏不屬於我！？每當夜深人靜時，杏子都會對著鏡中的倒影自言自語......為什麼他會目不轉睛地盯著身前的大姐頭，而不願用眼角的餘光稍稍地施捨一眼身後盛裝打扮的自己.....難道是自己還不夠自信嗎？......他一定是屬於自己的，沒錯，他是上天賜給自己的.....任何人都別想奪走......也許，這一切只不過是上天給予自己的一次小小的考驗！
就這樣，在其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杏子都靜靜地站在兩人的身後，眼睜睜地看著他心中的白馬王子向另一位女人獻著殷勤，儘管面上笑得陽光燦爛，可誰又能感受到她心中的痛，心如刀絞都不足以形容其萬一，但，杏子還是豎直了耳朵認真地聽著，不僅僅是為了收集他的資料，至少，緊跟在大姐頭身邊的杏子還能悄悄地瞅他幾眼......
機會來了，大約半年前的某一天，如往常一樣，一身鮮亮打扮的杏子攜帶著課業筆記去了那棟郊區的別墅，那棟大姐頭居住在外的甜蜜小屋，在正前門，杏子恰好碰上了正自停車的他，而當時大姐頭似乎感覺不太舒服便孤身去了醫院，他很熱情地招待了自己，並親手為自己泡上了一杯熱咖啡，從未享受過如此待遇的杏子，當下，只覺得受寵若驚，幸福的幾乎快了暈過去，而接下來兩人的話題似乎越聊越投機，雖然一向沉默寡言的杏子從頭到尾也沒說幾句，但絲毫不影響她愈加高漲的興緻.......
有句俗話說得好，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張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猜會發生什麼？更何況本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兩人頓時如一團久經日灑的**轟轟烈烈地燃燒起了**的火焰......
這場突如其來的幸福來得如此措手不及，忍受著身下撕裂般的疼痛，迷糊中的杏子幸福得恍若身處夢境之中。
然而，夢總是會醒的，一場激情過後，杏子的夢醒了，是被砸醒的，一臉不耐煩的他居然甩手將一疊鈔票狠狠地砸在了杏子的臉上，並催她趕緊離開。
杏子蒙了，他到底是怎麼了？在說天方夜譚嗎？是不是自己還沒有睡醒？在被中狠狠地掐了把大腿....痛~~....那麼，這一切都是真的......
驚愕，絕望，憤怒，獃獃地望了望床單上的那一抹嫣紅，半躺在床沿的身子猛地抖了抖，杏子死死地咬住了下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溢出眼眶。
忍住.....一定要忍住.....千萬不能哭出來......最後的自尊一定要守住.......
後面的話，杏子已經沒有心情去聽了，手忙腳亂地穿上了衣服，杏子一把抓起了鈔票，如一位剛在銀座被奪去了初夜的妓女一般，撇著腳，倉皇而去。
之後的杏子，也不再纏著大姐頭去聚餐，就算是商量著一起逛街也總是找著各種借口和理由推脫過去，也不再有心情聽她講關於他的點點滴滴，一切的一切似乎又慣性般的恢復到了他從未出現過的狀態，上課，吃飯，睡覺......除了一顆傷透了的心尚在等待著時間的癒合，其他的，什麼也沒留下......
天有不測風雲，本以為沒有他的世界，一切都會順順利利地走上正軌，然而，一個月後的某天，一個微不足道的消息再次徹底地攪亂了杏子的生活。
大姐頭懷孕住院了，這消息也許在別人聽起來沒什麼，無外乎在一群八婆夾雜著羨慕與嫉妒的眼光中，理所當然地認為作為她跟班的杏子肯定會藉此攀上高枝，但，這消息在杏子聽來無異於旱地驚雷一般震耳欲聾，砸的她暈暈乎乎的。
懷的是誰的孩子？自然是他的！這意味著什麼，如果讓大姐頭順順利利地將孩子生下來，那她很有可能會成為富甲一方的結城家少夫人，身後就傍上了一個實力雄厚的家族。這也許在不知情的人看來的確是件好事，當然，如果杏子沒有與他發生那種關係的話，的確是應該感到欣喜的，可，這事情畢竟是還是發生了.......
大姐頭是個什麼樣人？或許，別人不清楚，但作為跟隨她一年多跟班的杏子卻是清楚得很。有人說，女人總是小心眼的，不願將最寶貴的東西與別人分享。而大姐頭似乎就是深刻貫徹了將這句話的真諦，精明如她很小心地防範著他身邊每一個企圖接近他的女人，當然，這其中也包括杏子自己。她是小心眼的，總是裝作漫不經心地掐滅了那些一顆顆還處於萌芽狀態的小火苗......
正因為如此，杏子才怕。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個性張揚的智久一定會拿他那些風流韻事在一群狐朋狗友面前大肆炫耀，指不定哪天就傳到了大姐頭耳朵里，更何況，她現在就已經這樣了，若是讓她將來坐鎮豪門，豈會有自己的好日子過。
整日擔驚受怕的杏子，可不想在某天清晨被人發現暴屍街頭，或者莫名其妙地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被綁上了手腳，灌上了水泥，正準備投入東京灣......
太可怕了......那肚中的孩子千萬不能讓她生下來......要趕緊行動了呢！......不然，就來不及了......
「哐當~~....噼啪噼啪~~.....啪~」
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杏子微微點了點頭，一臉陰沉都快滴得出水來，習慣性地咬了咬下嘴唇，不覺間，回過神來的杏子，已經走到了醫院大樓的正門口，似乎意猶未盡地擰了擰早已變形的易拉罐，隨手拋在腳邊，猛地抬起一腳，狠狠地跺了下去，將易拉罐踩扁，高跟鞋的鞋底反覆地鏟了幾個來回，直到再也發不出聲響，才一腳將之胡亂地踢向了一旁的草叢，匆匆而去......
...............................................
呵呵~~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越亂越好.....世上總是不缺那些自作聰明的人......該死的老婆子.....你的死期快到了......
目送著杏子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拐角口，大門的另一側緩緩走出一位一身白色制服的年輕護士，度著步子，悠然地來到草坪前，彎腰拾起了那枚被踩得嚴重變形的易拉罐，舉至鼻前，輕輕嗅了嗅，嘿然冷笑一聲，隨即將之扔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
此時，如果杏子看到的話，一點會認出她就是剛才在久里代病房見到的那位護士......
.......昨天電腦中毒，彈出了N個彈窗，繩子的存稿啊！！！今天卷土從來，猜猜枷椰子的計劃是什麼？這幾天就會有行動了哦！票票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