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恩仇 (五 上)
數日後程名振的報捷文書和魏郡太守麴稜的請降信一道送至了長安。李淵君臣粗粗一攬立刻笑得合不攏嘴巴。
五千人攻下一個郡自己損失只有區區數百。哪怕是朝中那些百戰名將出馬恐怕不會做得比程名振更出色吧!尤為難得的是取得如此大勝之後的少年人居然不肯貪功而是把成就完全歸在「大唐皇帝乃天命所眷」和「對手不戰自亂」這兩點上。
「這小子身上頗有大樹將軍之風啊!」放下軍報李淵笑著點頭。
大樹將軍馮勝是漢光武劉秀的心腹。在光武帝重建大漢的過程中居功至偉。但此人從來不爭名奪利每次打完了仗當眾將都忙著瓜分勝利果實的時候他總選一棵大樹靠上去靜靜休息。長此以往眾人便以大樹將軍稱之。而劉秀有因此更器重他把很多重要的戰鬥都交給他來完成。
「恐怕真如他自己所說借了陛下的運氣而成事!」東宮詹事李綱受人所託不想讓程名振的仕途太順利因此笑著上前搭腔。「麴稜乃前朝老臣了為人素來持重。這回冒冒失失從高牆後走出來野戰還被洺州營截殺於道顯然是受了別人的擺布!」
「軍報不是說了么?郡丞弄權竇建德又犯下了臨陣換將的大忌么?!」另外一名前朝遺老朱守德點點頭笑著附和。「不過這也正說明了我大唐乃天命所歸。凡與我大唐為敵者肯定會稀里糊塗犯下大錯!「「陛下洪福!」其他臣子互相看了看齊聲道賀。
「嗯!」李淵被拍的非常舒坦捋著鬍鬚點頭。最近一年多來生的事情的確讓人覺得連老天都在照顧大唐。先是西楚霸王薛舉病死去掉了在唐國西北最大的隱患。然後是杜伏威宣布易幟將淮南數百里江山雙手奉上。最不可思議的就是整個中原戰鬥力最強的一支隊伍瓦崗軍居然兵敗如山倒。被王世充偷襲之後再也沒能緩過元氣來。如今李密已經被洛陽軍壓縮在東郡一角敗亡在即。大唐國打著出兵調停的名義東進趁機招攬了不少難得的英才。
如今瓦崗軍主帥李密已經放棄了野心私下派人跟大唐商討歸順后的待遇。李淵非常爽快地承諾給李密高官厚祿。唯一的要求便是希望對方能幫忙聯絡徐茂公將汲郡和黎陽倉獻給大唐。
如果李密能完成任務的話。大唐在河北的力量就對竇建德形成了夾擊之勢。日後平定河北也就事半功倍了。
想到這些李淵心情就十分愉快。清了清嗓子笑著說道:「朕是天佑之君程將軍也是個難得的福將。該給他記的功勞還是不能吝嗇的。朕記得他現在的爵位是開國縣伯吧破敵俘將奪城三項功勞加起來…….」
「陛下賞識程名振是他的福分!」太子府詹事李綱趕緊躬身施禮攔住李淵的話頭。「但他少年得志官升得太快恐怕內心浮躁輕狂日後反而招禍!」
「哼!」沒來由被人掃了興李淵臉上立刻浮現了一層陰雲。但轉念之間他便又想起了不久之前程名振委婉拒絕了太子招攬這件事。將心頭的怒火往下壓了壓笑著說道:「也是才二十齣頭就封侯未免太快了些。算了朕這回不提高他的封爵了。施恩於其家人吧。裴卿…….」
「陛下程名振尚無子嗣。其父乃前隋府兵將領被捲入賀若將軍的冤案配塞上後下落不明!」聽李淵叫到自己裴寂上前數步躬身回應。
「這樣啊!」李淵有點兒為難了「他沒托你幫忙尋親么?」
「臣查遍了前朝兵部的存檔只找到了一個名字。前朝三度征遼兩度抗擊突厥邊軍都曾參與其中想是已經殉國了!」裴寂點點頭坦然承認。
「唉!」李淵非常惋惜地嘆了口氣。「如此程老將軍恐怕已經為國捐軀了。也罷朕給他平反昭雪恢復他的職位追賜光祿大夫散職。他的妻子、母親都賜一份誥命吧!」
「程老將軍如果泉下有知也會感念陛下的恩德!」裴寂躬了躬身替程名振道謝。「陛下不如再增些食邑與他。也省得有人說我大唐不賞奇功!」
「好增賜食邑二百戶。食七百戶的開國縣伯在我大唐也不多見了!」李淵笑了笑答應了裴寂的請求。在他印象中裴寂很難得提攜一個後輩所以這個面子他得給。也許程名振身上與裴寂有很多共同之處吧。都很謹慎也都很能做事。
群臣一時插不上嘴所以也不便反對。李淵和裴寂兩個一問一答很多就把對程名振和賞賜和對洺州營將士的嘉獎都確定了下來。君臣二人歇了口氣又不約而同地說道:「魏郡……」
「魏郡……」裴寂將說到一半的話吞回肚子笑著看向李淵。
「諸卿以為魏郡可守乎?」李淵點點頭把目光掃向其他大臣。
「難」宋國公蕭瑀輕輕搖頭。「程將軍麾下只有五千兵馬而魏郡治下有八個縣城。加之其靠近竇建德老巢。竇家軍不回師則已一回師必然前來爭奪魏郡!」
「增兵可乎?」李淵想了想繼續問道。
「河東兵馬都在前線與劉武周對峙無兵可增。其他地方的兵馬恐怕遠水解不了近渴!」兵部尚書屈突通沉吟了片刻出列回應。
「那倒有些可惜了!」李淵很捨不得將剛剛到手的地盤再吐出去咂著嘴說道。
「除非將略陽公的兵馬調往魏郡並且及早取得徐茂公的支持!」屈突通想了想又道。
「朕儘力一試!」李淵點頭答應然後突然又皺著眉頭問道:「略陽公那邊最近好像一直沒消息他跟竇建德、宇文化及兩個對峙得怎麼樣了?如果沒有機會幹脆撤到魏郡算了!」
「不可!」宋國公蕭瑀立刻出言反駁。「大隋宗室和傳國重寶都在宇文化及手裡。陛下萬萬不可半途而廢!」
「陛下乃仁德之君豈能放過宇文化及那謀篡之賊?!」太子府詹事李綱再度出列大聲提醒。
對於這個食古不化的老儒李淵非常不滿意。但看在對方在儒林中的聲望和曾經做過皇孫啟蒙老師的份上不願意過於計較。忍了忍笑著說道:「朕只是突奇想而已。既然諸位卿家反對朕不堅持就是。給世民那邊傳道旨意讓他抓緊時間接洽李密歸唐事宜。如果徐茂公肯主動投效不要在乎賞格!」
「陛下聖明!」眾臣見李淵收回了先前的話一起大聲恭維。
「聖明不聖明要後世來評說。爾等跟孤都在局中是說不清楚的!」李淵一時心有所觸嘆息著說道。
屈突通狠狠地瞪了李綱一眼慢慢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在他看來先前自己和李淵的設想大有可為之處只是壞在了這張口閉口禮教綱常的老儒手裡。這廝別無所長給人扯後腿挑毛病的本事卻是一個頂倆。
裴寂也覺得很無奈笑了笑搖頭不語。太子府詹事李綱也感覺到自己今天行事有些莽撞了想了想躬身提議「陛下據說程名振素有些練兵的本事。陛下何不多撥些錢糧給他讓他就地徵兵以防竇建德!」
「兵貴與精而不在多。如果沒時間訓練的話下次洺州營對敵結果恐怕和今天戰報上的結果正好反過來!」李淵又嘆了口氣笑著解釋。「卿別管了軍務非卿所長!」
李綱碰了個軟釘子只好怏怏地退回自己該站的位置。李淵將目光再度看向裴寂正準備跟對方商量個兩全之策出來宮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皇宮馳馬只有傳遞萬分緊急的軍情時才有這個資格否則即為殺頭之罪。眾文武不約而同將目光轉過去只見宮門外滾下一個渾身被泥巴糊滿了的信使被兩名當值侍衛架住晃晃蕩盪拖上了大殿。
「河河北急報!「已經累散了架的信使從懷中掏出一份被汗水浸軟了的軍報舉過頭頂「我軍受到竇建德的偷襲難以繼續在河北立足。現在已經退往汲郡。略陽公在混戰當中被流矢所傷性命垂危!」
「啊!」宛若晴天打了個霹靂剛才還興高采烈的李淵君臣全被驚呆了張大嘴巴滿臉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