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晴雲幽空,隱有歌聲傳來。
篤山上吹過一陣清風,捲起一片花香和草屑飛向遠空,然後消失在天際。
山坡的林間坐著一個面容清秀的十三四歲大小的小姑娘。
她穿著一身牙色的粗布衣衫,皮膚細膩光潔,烏黑的秀髮在頭頂挽成了一個髮髻,用一根簡單打磨的樹枝固定著,雙眼細長而晶亮,帶著一股沉穩、老成的神色,此刻卻是木然無神地盯著天邊那緩慢流動的朵朵清雲,似乎已經陶醉在了那根本聽不清的歌聲旋律之中。
遠山外的歌聲越來越飄渺,最終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小姑娘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從身邊的一個裝滿了各種青葉的竹簍里翻出一個竹筒製成的水筒來,輕輕地喝了一口之後,這才站起身來,把竹簍給背上,晃晃悠悠地往篤山下走去。
天色漸漸染上了紅霞,拉著小姑娘下山的影子越來越長。
篤山下有兩個村子,前季村與后季村。
前季村住著的大多都是有地有田,或者是有手藝,有本事的富戶,后季村則是那些日子都過的緊巴巴,只能去給前季村幫工,或者只能靠著篤山的出產而熬日子的人家。
小姑娘順著山道下山,往右一拐便進了后季村,進了村邊的一棟茅屋小院,然後便開始收斂起了背簍裡帶回來的那些東西。
附近幾家婦人們瞧見了院子里的動靜,忍不住踮起腳來看了幾眼,高聲喊道:「舒沄,你今日沒拾點山珍回來嗎?你撿回來的這些藥草根子可沒有那山珍值錢呢!照你這樣熬,日子要怎麼過下去啊?」
舒沄微微笑了笑,倒是一點也不在意:「日子總會過下去的。」
幾個婦人相視一眼,滿意地朝著舒沄看了眼后,便自顧自地又低語了起來。
她們並不關心那個舒沄的日子會不會好過,只是關心她沒有撿到值錢的東西回來,只要舒沄的這日子過的比她們艱難,她們就能安心了。這倒不是她們和舒沄有什麼仇怨,只是在這樣的艱難的生活環境之下,有人比自己過的更艱難,才能讓她們有勇氣繼續堅強地活下去!
舒沄自然也明白這些婦人們的想法,所以總是疏離而客氣地應付她們。
夜色漸漸帶走了最後一片晚霞。
前季村的方向隱隱有了燭火升起,如同星光一般在夜色中跳躍,伴隨著一些孩童的歡喜打鬧聲,越發地襯托的后季村一片死寂而絕望。
半夜時分,月光悄然地藏進了烏雲里,淅瀝的小雨從天空中落下,落到屋檐上很快便形成了小水簾,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嘩嘩直響。
茅屋小院內,滴答聲更是響亮。
舒沄躺在木板床上,有些無語地聽著屋內的動靜,最終還是只能睜開眼睛,摸黑找到了屋裡的木盆,把布巾攤在盆底,然後循著漏雨的滴答聲走過去接住了雨水,聽到那滴滴答答的聲音頓時變小后,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準備回繼續入睡。
只是,才走了兩步,舒沄便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踏著雨水響起,似乎就在附近,可是,一條狗叫聲都沒有響起!
正專心地側耳聽著,猛然一道敲門聲咚咚咚地響起,嚇的舒沄頓時寒毛炸起,瞪大了雙眼看著木門的方向,一動也不敢動。
「舒家姑娘在嗎?」
就在舒沄緊張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一道熟悉的婦人聲音響了起來,語氣中帶著一絲顫抖。
「舒家姑娘!!你在嗎?我是你劉家三嬸!!」
敲門聲再次響起,劉家三嬸帶著哭腔般地焦急喊道:「舒家姑娘......你開開門啊.......」
舒沄趕緊深吸了幾口氣,飛快地思考起來。
這個劉家三嬸她知道,就住在她家院子不遠,是后季村裡有名的潑婦,平日里就沒有給誰好臉色看過,惹是生非的本事十分的了得,見到她基本上都是叫喪門星之類的,什麼時候客氣地喊過她舒家姑娘了?
而眼下這時間又是半夜,這個劉家三嬸莫名其妙地來敲她一個獨居女子的門,怎麼也不可能是好事,再聯想到那踏雨的凌亂腳步聲,舒沄更是不敢吭聲了。她不知道自己要是開門,會迎來一個什麼樣子的後果。
后季村裡打她一個孤苦小姑娘主意的可不少呢!
想到這裡,舒沄頓時沉靜了下來,微眯了下眼便直接摸索到了門邊,操起自己準備的一根木棒握在了手裡。
「舒家姑娘,我們是來求助的,並沒有什麼歹意!」一個男人的聲音頓時在門外響起,自顧自地說道:「聽聞姑娘平日在山間採集草藥,所以冒昧前來求醫.......」
「我的草藥就在屋外,你們需要什麼自己拿走便是!我不會什麼醫術!」舒沄皺了一下眉,冷冷地開口。她會醫術的事情,根本就沒在任何人前顯露過,怎麼可能會來找她求助?
屋外頓時沉寂了下來,就在舒沄正要鬆氣的時候,卻是嘣地一聲大響炸起,本就不堪一擊的木門瞬間粉碎,帶著一片風雨吹進了茅屋!
舒沄手裡的棒子還未打下去,便被一隻強有力的手臂給抓住了。
「舒姑娘,得罪了!」一個黑衣男子面無表情地看著舒沄,一個使勁便把木棒給奪了過去,然後冷漠地開口說道:「勞煩姑娘給看看,我們天亮前便會離開,不會給姑娘添麻煩的。」
舒沄瞪大著眼睛,看著那已經碎的不能再碎的門板散落在地上,被一道昏黃的火光照著,只能深吸了一口氣,朝著這破門而入的「土匪」們打量而去。
隨著火光一起進入屋子的一共有十六人,擋下她棒子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帶著斗笠,穿著一身黑衣,五官剛毅,雙目有神,在奪下棒子之後便立刻退開了兩步,示意身後的眾人都進了屋子,然後把那位劉家三嬸也給帶進來后,這才又道:「為了姑娘的清譽著想,這位劉家婦人會陪著姑娘的。」
舒沄氣憤又緊張地瞪眼朝著眾人都看了一圈,最後才便把目光落到一個被扶著的虛弱黑衣男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