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黎落(8)

第274章 黎落(8)

黎落抱著孩子駐足在車站,聽見火車的聲音走遠,直到再也聽不見。

她心頭有種痛,就像那火車是從她心上碾過似的,疼得她眼淚都掉了下來。

小傑伸出綿綿的、小小的手掌替她擦眼淚,嘴裡喃喃地喚著媽媽。

黎落把他抱得更緊,頂著風雪,徒步走回家。一邊走一邊無聲流淚,一直走到天黑。

就好像她的人生,哪怕是一條道走到黑,她也不會回頭。

欠他的,下輩子還吧。

她以為人生最大的艱辛不過如此,卻沒想到還有更大的考驗在等著她。

她與兒子一起跨過了第二個新年。

她每個月都會帶著孩子去看趙雷。

趙雷眼睜睜看著襁褓中的孩子慢慢長大,無奈不能伸手抱一抱。但是能看一眼,他也覺得欣慰,滿足。

趙雷的臉色越來越差,黎落也發覺了。她可以想像,裡面的日子肯定不好過。但是挨的苦,受的罪,都是罪有應得。

她平常帶著孩子一起出攤兒了,怕他亂跑,只好把他放在嬰兒車上,擺了玩具讓他自己玩耍。可他獨自玩的時間長了也會哭,要是生意正忙,連抱著哄哄的時間都沒有。倒是旁邊那個賣菜的老婆婆,經常幫她哄孩子。

所以這大概就是善惡輪迴吧。

八月,小傑兩歲的生日剛過不久的一天晚上,黎落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掛完電話,她抱著孩子就往醫院趕。

醫院的門口,守著幾個的警察。

黎落向他們出示了身份證和結婚證以後,他們才將她領到病房門口。

踏進病房,她便看到了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趙雷。

以趙雷現在的樣子,根本就沒有逃跑的可能,但病房內外仍然都守著不少的警察,氣氛嚴肅。

趙雷帶著氧氣罩,一動不動,唯有儀器上跳動的曲線證明他還活著。

黎落抱著孩子,坐在床邊望著他,眼睛澀澀的,眼淚卻掉不下來。

她甚至有點想笑,苦笑。

她覺得命運像是在捉弄她,她這麼努力地活著,無非是心中有個期盼,只要有盼頭,她不懼怕終點有多遠。

可是如今,老天爺要奪走她唯一的希望了!

一個警察把趙雷的病歷給他看,病歷上寫著腎衰竭晚期。

當初趙敬腎衰竭,趙雷捐了一個腎給她,而如今他自己遇到了同樣的狀況。警察說,發現他的病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但他不讓告訴家屬,也不接受任何治療,而現在,已經回天乏術了。

黎落握著他的手,這是自他被抓以後,他們第一次肢體接觸。

他的手掌很大,指骨也粗,掌心裡有繭子,比原來粗糙多了。

黎落攤開他的掌心,把小傑的小手放在他的手心裡,然後讓大手包裹著小手。

「我來了,你睜開眼看看吧,兒子就在你眼前,難道你都不想我?不想跟我說點什麼嗎?」

黎落的聲音很平靜,就像是妻子與丈夫最平常的交流。

大概真的有心靈感應,趙雷的睫毛顫抖了兩個,竟緩緩地睜開了眼。

看到黎落和孩子,他病態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大掌輕輕將她和孩子的手都握在手心裡。

「我愛你,此生有你,死而無憾。」

他的聲音分明氣若遊絲,可是語氣卻又欣慰滿足。

黎落忍著心底的痛,用最稀鬆平常的語氣說,「我說了我會等你的,我也一直在等你,等著15年後我們一家團聚,你要是提前走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趙雷含笑,抬手去摸她的臉頰。

「找個愛你的人,好好過,我會祝福。」

黎落傾過身去,吻了下他的唇,聲音終是啞了。

「現在別說這些,儘力治,好嗎?我和孩子都會等你。」

趙雷的視線一直未從她臉上移開,目光中寫滿了愛與不舍。

「這對你我或許都是一種解脫,對不起,此生不但沒能好好照顧你,還帶給了你苦難和折磨,來生如果再遇見,就離我遠一些吧,我怕我仍然會控制不住自己,對你一見鍾情。」

黎落只覺眼睛酸漲得厲害,視線也終是模糊了。

趙敬也連夜趕了回來。

她一進病房便撲到床前,哭著說要把腎還給他。趙雷笑了,那是她在他身上見過的最令她心疼的笑容。

後來趙雷讓黎落帶著孩子先出去,說孩子太小,不適合在病房裡待太久。黎落知道,他一定是有什麼話想單獨跟趙敬說,也就抱著孩子出了病房。

等她再進去的時候,趙敬的眼睛都哭腫了,趙雷看樣子也只剩下了最後一口氣。

黎落把孩子放在他身邊,他吻了吻孩子的臉,大男人的眼角終於落下了淚水。

那個夏夜,趙雷去了。

按照之前趙雷簽署的遺體器官捐獻協議,他的器官捐給了需要的人,而他的遺體也要被用作醫學研究。

趙雷一生做過很多的錯事,可他的器官救了不少人,救了幾個絕望的家庭。

醫生在取器官之前集體向他鞠躬,接受器官的病人家屬也前來致謝。

他壞過,他知道錯了,所以臨終用了最大的誠意來贖罪。

如果有來生,希望他做一個純粹的好人。

……

卓凡回到南城以後,重新接手了碧海藍天,那大半年裡,他整個人都墮落了。

兄弟走了,愛人沒了,他活得像個行屍走肉。

直到薛度雲復活,他才活了過來,卻果真活得沒心沒肺。成天吃喝玩樂,揮霍青春。

夜深人靜的時候,要麼醉死,要麼任思念和心痛將自己淹沒。

總有人說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葯,他覺得那一定是傷口不夠深。

事實上,曾經滄海難為水,再沒有女人能夠走進他的心裡。

「兄弟抱一下,說說你心理話……」

卓凡和幾個兄弟在包房K歌,唱得正嗨時,有服務生進來跟他說,「凡哥,有人找你。」

「誰啊?」卓凡拿著話筒問

「是個年輕姑娘。」

一聽服務生這麼說,其他人都跟著起鬨。

「卓凡,你艷遇來了啊?」

「去去去!」

卓凡丟了話筒,走出了包房。

服務員指著吧台前端坐著的那個姑娘。

「就是她。」

卓凡把點好的煙送進嘴裡,看過去時卻愣住了,牙齒咬著煙,一時忘了吸。

他取下煙,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想喝什麼,我請客。」

姑娘一看到他,立刻站了起來。

「那個,我是來送信的。」

這個姑娘不是別人,正是趙敬。

她從包里摸出一封信,放在吧台上。

卓凡看了一眼那封皮,不像是黎落的字跡。

「對不起,這封信遲到了一年,我想,我還是應該尊重他的意思。信送到了,我走了。」

趙敬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卓凡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封信上,卻好似沒有伸手去拿的勇氣。

他讓調酒師給他來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后,他放下酒杯,抓起信封來,拆開了它。

「我走了,她的等待到了盡頭!我犯了很多的錯,所以得到了報應,你要恨就恨我,她很單純,也很無辜,如果你還在原地,餘生對她好一些——-趙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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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拳市,一場血腥的比賽剛剛結束。

拳市老闆將十萬塊現金遞給黎落的時候,笑著說,「大家很少看到女人這麼能打的,你瞧,剛才大家多興奮。回去好好把身體養一養,下次挑戰更強的對手,錢更多。」

黎落抹了把嘴角的血漬,伸手接過錢,慘淡地笑笑,什麼也沒說,便轉身朝著換衣間走去。

現場不準帶手機進去,所以她換好衣服掏出手機時才發現很多的未接電話,全是幼兒園的老師打來的。準備打回去卻因為沒電關機了。

她抓起衣服就往外跑,打了個車直奔學校。

剛走到小班教室門口,便聽見裡面傳來了爭吵的聲音。

「媽媽,是他先動手打的。」

「是你說我沒有爸爸,罵我是野種。」

聽到小傑哭著辯白的話,黎落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

她快步走進去,老師一見到她,趕緊上前拉著她。

「趙傑媽媽,你看,趙傑把同學打傷了,打你電話你又一直不接,事情出了總要解決的,對方家長需要你先道個歉,然後再商量醫藥費的問題。」

黎落看向趙傑,一眼便看到他額頭上青了一塊。

他一見到黎落,就低著頭,像是害怕被責備。

黎落將他拉到身前,蹲下幫他整理衣服,伸手揉了揉他的額頭。

「疼嗎?」

趙傑以為媽媽會罵他,沒想到媽媽第一句話竟是問他疼嗎,平時很堅強的小男子漢這會兒也不禁淚眼汪汪起來。

「你說你這個當媽的是怎麼教育孩子的?孩子怎麼還動手打人呢?真是沒有家教。」

旁邊響起一道尖銳的指責之聲。

黎落看向聲音來源,只見一個打扮時尚的女人正將一個小男孩摟在懷裡,那男孩鼻孔里塞著棉團,應該是在流鼻血。

黎落站起身,淡淡地看著那個頤指氣使的女人。

「是,我的兒子沒有家教,不過你的家教也是令我大開眼界,難道不是你兒子辱罵在先?」

那女人一時噎住,她懷裡那孩子萬般委屈地說,「媽媽,真的是他先打我的。」

這時,小傑突然就哭了起來。

「媽媽,我不是故意的,是他罵我是野種,罵我沒有爸爸。」

那個小男孩也辯解,「我是跟著別人說的,大家都說他是野種。」

小傑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哭著大聲道,「你胡說,我不是野種,我有爸爸。」

他著急地扯著黎落的衣服。

「媽媽,是你跟我說的,爸爸出國了,只要我聽話,他就會回來的,媽媽,你告訴他們,我有爸爸,我不是野種。」

小傑哭得黎落心都碎了,心裡的那份堅強也彷彿就要垮塌。

自從做了母親以後,她更堅強了,也更脆弱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

突然響起的聲音令黎落渾身一震。

這聲音是她所熟悉的,也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她緩慢回頭,望向教室門口。

他永遠不會知道,這一刻他的突然出現對她來說有多震撼,就像是陷入泥藻時突然伸來的一隻手,也像是黑暗盡頭突然照進的一縷光。

卓凡一步步來到她眼前,視線始終鎖住她。

凝望片刻,他輕輕抬手,大拇指落在她唇角的淤傷處。他神色平靜,將那份久別重逢的欣喜以及心疼壓得很深。

她望著他,紅了眼。

他的視線移向孩子,隨後彎腰將小傑抱了起來。

「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爸爸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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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婚之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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