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盤算

早早和外婆到醫院以後沒有直接去體檢，而是被外婆帶著去了子恆的病房。

早早站在電梯里看到外面不是體檢中心而是兒童病房畫滿可愛卡通動物的牆壁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她站住了沒有往出走，已經先一步走出電梯的外婆回頭叫她，「你這孩子，發什麼呆呢，快出來呀。」

早早臉色一下煞白，抿緊嘴唇沉默地搖頭，什麼都沒說，眼裡淡淡的水色卻讓外婆尷尬地住了嘴。

電梯門在外婆面前慢慢地合上，早早沉默中帶著委屈和失望的臉也一點一點地消失在外婆面前。

「早早！」外婆反應過來的時候電梯已經走了，她扶著冰冷的金屬門，明知道徒勞卻焦灼執拗地拍著電梯門，驚惶地叫著早早的名字。

好像只要她不放棄，已經走了的電梯和對她失望的早早就能一起回來一樣。

可外婆蒼老的手捂不熱冰冷的金屬門，早早也不可能回來了。

旁邊有病人家屬看到外婆頭髮全白瘦弱單薄的樣子，猶豫了一下沒敢上去扶，但還是趕緊替她去叫了護士。

一位子恆同病房的病友家屬胖大媽見過外婆，護士把外婆扶去椅子上休息以後，她跟過來在自動販賣機買了熱果汁拿給外婆。

外婆冰冷顫抖的手握住熱熱的紙杯子，語無倫次地跟大媽念叨了起來。

「大妹子，咱們這樣的家庭，孩子攤上這樣的病，太難了！哪個孩子都是心頭肉，當老人的多苦多累都想著讓他們好，可攤上這個病，誰家不是一家子跟著受罪？都是一家人，你說早早這孩子心怎麼就這麼硬呢？」

胖大媽退休前在婦聯，退休后是居委會的義務紅袖標，別說整個病房，就是整層樓甚至整個兒童住院部的病人情況她都能如數家珍，對周子恆家裡的情況太清楚了，聞言馬上明白了太婆的意思。

「老姐姐，你家子恆這是全家配型都沒配上？剛才那個小姑娘是子恆的二姐？」周子恆的腎衰竭已經到了必須換腎不可的地步，聽說全家都去做了配型，這是出了結果了。

不用分析胖大媽就猜到了，這些天周子恆的父母沒少為他們嘴裡那個叫「早早」的姐姐是不是也要來做配型吵架，胖大媽很快就弄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要她說，同父異母的姐姐，還是小三逼死原配，人家那個小姑娘不肯來做配型也沒啥可說的。

不過胖大媽也理解外婆的苦衷，都是她的孫輩，在老太太看來是一家人也沒錯。

外婆還是在自顧自地念叨著，好像說服了自己，再說服了胖大媽，就能說服早早，就能讓早早理解她騙她來的苦衷。

「早早這孩子，小時候就不該聽勝男的，讓她跟濤子他們走得太近了，濤子那是啥人啊，把早早的心都給帶硬了。」

「子恆才五歲，別管大人們有啥事，那是她親弟弟，現在全家都不行，就她的血型跟子恆一樣，人家大夫說了，這種情況下的親姐弟最有可能配上，她怎麼就能說走就走，連看都不看親弟弟一眼？」

「大妹子，我也疼早早，全家這些孩子，我最疼早早啊！我尋思著讓她來看看子恆，看她弟弟多可憐，親姐弟連著心呢，她看著了就不能見死不救，誰能想到她……這孩子這麼硬的心腸，這是隨了誰啊……」

一個病房裡四個孩子，胖大媽知道的可不止外婆說得這些，她抽出被外婆拉著的手，臉上沒有了剛才的熱絡，問出的話也沒有客氣：

「大姐，我聽子恆媽媽說你今天可不是帶子恆二姐來探病的，是帶她來做配型的？那孩子事先不知道？」

外婆局促地低頭，看著一口沒喝已經沒什麼溫度的果汁，把紙杯捏得變了形，語無倫次，「主要是帶早早來看子恆，再給早早做體檢，順帶著做個配型。」

可能是覺得這個理由誰都說服不了，外婆開始碎碎叨叨地念叨，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早早這些日子身體不太好，總是流鼻血，大夫說怕貧血，貧血嚴重了也不能捐腎。我還給她買了補血的葯，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好好吃……」

胖大媽一輩子見得事太多了，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晾她見多識廣，也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已經不知道外婆是在擔心早早的身體還是擔心她身體不好不能給子恆捐腎了。

外婆還是在自顧自地解釋：「我就想先讓早早來做個配型，還不知道能不能配上呢，全家都不行，就他們姐弟倆血型一樣，早早要不是不行，子恆就……子恆多好個孩子，才五歲……早早不能見死不救，子恆要是因為她沒了，她得虧心一輩子……」

胖大媽生平第一次啞口無言，看著外婆手裡的果汁一陣心煩，強硬地從她手裡搶過來，轉身就扔到垃圾桶里，她真覺得這杯果汁不該買給這老太太！

「我說老太太，」胖大媽氣得厚實的胸脯一陣劇烈起伏，連老姐姐都不叫了，「叫早早那小姑娘真是你親孫女？我看不像！那孩子挺機靈，走了挺好！」不走還留這給人禍害呢？

這老太太看著可憐巴巴的，算盤打得可真是精！

先騙人家小姑娘來看病得只剩一口氣的孩子，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正是最心軟的年紀，看著那麼可憐又無辜的孩子，再被親外婆忽悠幾句，哪個能抗住這一老一小？還不得乖乖去做配型。

反正人家老太太也沒說馬上讓她割腎，就是去做個配型，配不配得上還不一定呢。

而且人家老太太也做了兩手打算，胖大媽算是聽明白了，要是小姑娘太排斥，這老太太就私下裡借著體檢的借口偷偷把配型給做了！

最後如果真配上了，讓小姑娘怎麼辦？那可真是太噁心人了！

這腎是給還是不給？給了，那可是一顆腎，那小姑娘才十幾歲，以後一輩子誰能保證就沒個好歹，到時候身體出了問題，還能從子恆身上再把那顆腎摘下來不成？

如果不給，子恆的死就是她造成的，她一輩子都得被一條人命壓著，小姑娘這輩子還能不能好好活了？

才十幾歲的孩子，她的人生還沒完全開始呢，這老太太怎麼這麼狠心！

胖大媽什麼都不想跟這糊塗老太太說了，轉身就去跟病房裡的其他病友家屬吐槽去了。

這事兒太氣人，不好好說說胖大媽覺得自己比別人厚實寬闊不少的心口都受不了，太憋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