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宗門基調
「這麼說，關堡主此來就是想告訴我，我只要為令弟治傷，你就給我一個公平挑戰四宗宗主的機會？」
時間往前推移半個時辰，當關若飛龍行虎步地走入廂房內，並開門見山地給出條件時，楚楓真的有些詫異。
詫異的不是內容，而是關若飛的爽直。
這位鐵血堡主真的是沒有任何迂迴：「莫紅袖殺人不見血，這幾日耗你心神，真正的殺手鐧勢必緊跟其上；林無殤擅長使毒，手段陰詭，同時是最不忌破壞江湖規矩，與手下合力圍殺；沈吟現在變得懦弱，但他的招牌已經是兒女最後的保障，反倒最可能用出兩敗俱傷的手段……」
點評完與他齊名的三位宗主，關若飛語氣冷肅，就像是稟告軍情一樣，硬梆梆地道：「我能幫你創造單打獨鬥的局面。」
楚楓奇道：「你要怎麼做？」
關若飛吐出三個字：「鐵血衛！」
楚楓哭笑不得，還是首次聽說強逼人家正面挑戰的，但他知道，身為一宗之主，精神支柱，確實不容有失，所以關若飛沒有半點誇大。
只是楚楓很好奇：「關堡主是性情中人，直爽豪邁，那我也不拐彎抹角，我若不願意為令弟療傷，你準備怎麼辦？」
關若飛頓了頓，又是三個字：「鐵血衛！」
言下之意，不答應，就休想走出這裡。
楚楓揚了揚眉：「關堡主這是強買強賣啊，你硬逼我同意你的條件，就不怕我不盡心儘力為令弟療傷嗎？」
關若飛想了想，望向麗陽的方向，繼續三個字：「鐵血衛！」
你特么一招鮮吃遍天吶！
但不得不承認，對方確實有這個本錢。
曾經海龍幫的江天衛單憑神射無雙的箭術，就讓楚楓大感棘手，若不是獨孤九劍不講道理，他能收拾納海境強者景希塵，卻勢必栽在人海戰術上。
而江天衛只能在江海之上逞威，到了陸地之中不說全慫，威脅力至少減半，但鐵血衛的戰陣卻是不同。
如果關若飛真的喪心病狂，率領鐵血衛沖入麗陽郡，整個陳家說不定都要被其所滅！
當然，關若飛不會那麼瘋狂，但也沒人會用家人的性命去賭博。
所以這一刻楚楓緩緩站起身來，嘆息道：「關堡主，我一向很尊重軍人，是你們承擔起了保國護民的責任，是你們在沙場上浴血廝殺，才能保證大夏三十六州的平和安寧，各郡的繁華興盛……」
這話並非刻意吹捧，而是誠心實意。
大夏雖威震四方，但天武大陸何其遼闊，並非只有這一個王朝。
別的不說，上一個佔據大陸中央沃土的大渝王朝，被大夏覆滅后依舊有後人留存。
在北域大日族的支持下建立后渝，與大夏乃是不死不休的仇敵，連年來犯，邊疆戰事幾乎從未消停過。
梅長蘇喜歡讀史書遊記，這些日子在他熏陶下，楚楓也開始對家國大局有了了解，而不是僅僅著眼於身前的一畝三分地。
他這才發現，大夏王朝的情況其實遠不如表面上展現出來的那麼繁花似錦，烈火烹油，內部受宗門掣肘，外部又有四鄰壓制，逐步蠶食，反倒漸漸顯露出外強中乾之勢。
當然，一個王朝就算由盛轉衰，除非發生劇變，否則必然會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
至少在目前看來，大夏依舊是盛世年華，只是那些在內部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世家宗門，卻不知每年邊境戰場狼煙中，有多少將士默默地死去。
「關兄的部曲確實強橫，高安無人能及，但你方才說出的每件事，想要真正做成，鐵血衛都勢必損傷慘重！」
這一刻，楚楓雙眼利芒如劍般直刺關若飛：「關鵬宇是你的兄弟，他們就不是嗎？」
關若飛聞言渾身一震，唰的一下站起，冷酷的面容上滿是怒色，雙手卻微微顫抖起來。
而一直默默聆聽著兩人交談的梅長蘇，心中也湧起一股熱潮來。
房內一片安靜，直到外面突起喧鬧，一道洪亮的喊聲傳入房內：「隨我一起沖，救出陳兄！」
接下來，便是怒喝咆哮，兵器交擊！
動手了！
關若飛聞聲毫不遲疑，旋風般地沖了出去。
楚楓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卻是默默嘆了口氣：「心裡突然覺得自己很虛偽，你說我是不是矯情了？」
梅長蘇清潤的聲音響起：「此局由我而設，你又何必將責任攬在身上？」
楚楓搖了搖頭，來到窗邊：「利用鐵血堡可是我補充的主意，相比起心懷叵測的五家和洛神坊，他們是無辜的！」
「放心吧，四宗五家的亂局持續不是一日之久，事態當不會一發不可收拾！」
聽著這句自嘲，梅長蘇不驚反喜，上前兩步，與楚楓並肩而立，俯首朝下面看去，突然正色道：「仁義之名有時不被看重，甚至會被嘲笑，但有時又千金不換，擁有著不可取代的益處。」
琅琊榜評定天下英豪，與大夏的八方名動榜有異曲同工之妙，而梅長蘇正是憑藉琅琊閣「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的驚人評語，成為朝堂多方爭相招攬的對象。
若論對榜上名氣利用，尺度拿捏，無人出其左右，好比眼前這出席捲高安的大戲，旁人是萬萬布置不出來的。
眼見楚楓點頭，梅長蘇接著道：「但凡勢力崛起，大多篳路藍縷，少不了雙手血腥，但你以仁義之名，匯聚眾多義士，自發地為你所用，這大義一定，接下來所作所為，可就不能偏移此道了……」
楚楓一怔，微笑著點了點他：「原來你是這個打算！」
梅長蘇雖然在琅琊榜中自嘲是在陰詭地獄里舞弄風雲的鐵石心腸之輩，其實是為了讓赤焰軍一案沉冤昭雪而逼不得已。
可是這個世界並沒有任何強迫的緣由，梅長蘇卻一直盡心儘力的輔佐，讓楚楓心裡本就有些疑惑，直到現在才恍然大悟。
原來梅長蘇是要為楚楓的勢力定上基調。
就好比天禽門，以禽為名，必然會帶上禽獸適者生存，物競天擇的風氣，海龍幫則自詡海上龍王，不可違逆……
但凡宗門，在初立之時其實就定下了基調，不僅是名字，更在於宗主掌教的性格與行事風格。
現在楚楓仁義之名廣傳高安，有朝一日若突然變得兇殘暴虐，門下必定離心離德，宗門也會分崩離析。
對此楚楓倒並不覺得難以接受。
能做好人，誰願意當壞蛋，受到良心的譴責，不得心安？
還不是因為世上往往是好人難做，惡事易為，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有鑒於此，楚楓笑道：「想要成為真正的名門大派，行事公允，屹立不倒，所投入的心血，所需面對的困境，可比那些虛偽卑劣之輩要多得多啊！」
梅長蘇眸色安然，心中的鬥志卻灼烈如火燒，在未知的天地中，開闢一處全新的戰場：
「不求大公無私，只願重情重義，楚兄你若能秉持本心，堅持原則，我自當輔佐，助你成就一番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