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奏（中）
待那先鋒兵彙報完畢，還未等維特船長回復。大廳里頃刻間爆發出一陣歡呼。有一些人甚至站了起來，相互拍手稱慶。
不知是誰喊了聲」前進「，一下子帶動了所有人，如中蠱惑地向上甩動著臂膀，舉起雙拳，不斷地喊道：「前進！前進！前進！」滿大廳里泛起「前進」音浪，一浪高過一浪，聲聲不歇。
孟越嘉聽著逐漸整齊劃一的呼喊，看了眼正志得意滿的維特船長，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頹然地坐在了座位上，微垂著頭，側發擋住了她的表情，把自己淹沒在眾人的歡欣鼓舞中。
會議的結果不用想也知道，自然是一致通過繼續前進的決定。
眾人漸漸散去，空氣中還飄散著對維特船長的稱讚和對孟越嘉的不滿，「還是船長英明啊。」「是啊，孟工的話差點把我嚇死，多虧了船長……」「唉，到底年輕啊，沒有魄力。」
維特船長臨走前還敲了敲孟越嘉面前的桌子，把正發獃的她叫醒，嘲諷道：「年輕人，你的家鄉好像有一句話說的特別好，叫姜還是老的辣！」說罷，輕蔑地離開。
而焦老待其他人都走盡，才走到孟越嘉身旁，拍了拍孟越嘉的肩膀，安慰道：「小嘉，我明白，你真的是為大家的生命著想。」繼而又無不遺憾地說道：「但是，小嘉啊，你要知道這顆星球的發現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什麼，人類發展到今日，高速發達的科技也挽救不了日益瀕臨的絕境，過密的人口，枯竭的資源，就連人類賴以生存的空氣也不願把氧氣再饋贈給人類。即便人類征服了幾顆星球，也還是沒有解決其根本問題，人類還是苟延殘喘地活著。於是人類建造了這「新生一號」，名義上說是做太空研究，實際上是遠征，跨越了幾十個恆星系，甚至飛越了銀河，始終沒有找到適合人類的棲息地。人們快絕望了，憑著求生的意念繼續尋覓著，直到來到了這未知的領域，發現了這顆代號為DS087的星球。
可是……這樣做真的有結果嗎？
「我知道。」孟越嘉努力掩飾心中莫名的抵觸情緒，抬頭望向焦老說道：「所以……我沒有繼續反對。」
焦老欣慰地點頭，勸道：「他們會這樣瘋狂，你要理解。」
「可是……焦老，我總覺得會有危險。」孟越嘉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心中的不安，「焦老，你知道的，雖然我建的這「新生一號」沒有什麼終極模式，但一旦開啟加固模式，就是別的飛船終極模式升級為最高等級也比不上，可是面對這樣前所未有的破壞力，卻無能為力……」
「小嘉。」焦老打斷道，慈祥地看著她，充滿著善意，「小嘉，三年了。」
「什麼？」孟越嘉被這樣打岔摸不著頭腦。
「三年沒見爺爺了，想爺爺了嗎？」
「爺爺……」孟越嘉黯然，「怎能不想，幾乎無時不刻在想。」
「小嘉，你爺爺在沉睡前曾找過我。」看著孟越嘉的驚愕，院長繼續說道：「你爺爺讓我關照著你。」
「啊……」孟越嘉張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焦老笑了笑，「你爺爺和我曾共事了那麼多年，從未拜託過我什麼，這是頭一次。」
「啊，焦老，我給您添麻煩了，是嗎？」孟越嘉歉意道，心想這麼大了還不讓爺爺省心，臨了還讓清高的爺爺為了自己放下身段去求人，不由得心生愧疚。
「不，你想錯了，你爺爺當時是這樣跟我說的，『我的孫女是最優秀的，不會輕易求人，倘若出了事，只是想求你給予她自救的機會！』。」
孟越嘉愣住，猛然想起以前爺爺常對她說過的一句話：「越嘉，記住，無畏天，不懼命，自助者，自強之。」
「小嘉啊，你來這裡的目的我心裡清楚，其實我也很希望你爺爺好起來。」
孟越嘉有些心虛的閉口不言，垂下眼瞼不敢看向焦老，因為什麼事都瞞不過焦老的眼睛。
「小嘉啊，我答應你，等登陸后，便許你回去。」
孟越嘉充滿感激地抬頭：「謝謝焦老。」
焦老用關愛晚輩的眼光看她，許久說了這句話：
「我們都是地球Z國人，你聽過這句話嗎？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說罷施施然離開，留下若有所思的孟越嘉。
孟越嘉抑鬱寡歡地走出大門，剛抬腿出門就被一個高大的陰影罩住。
孟越嘉抬頭，有些驚喜，「克白？！你怎麼還沒走？」
孟越嘉身高就一米七二左右，可面對快一米九的秋克白來說，還是嬌小得多。
秋克白伸手揉了揉孟越嘉的頭，看著她被揉亂的頭髮，語氣透出自己都未察覺的寵溺，「笨蛋，當然是等你了。」
一股暖流流進孟越嘉的心田，她揚起微笑，情不自禁道：「還好有你！」
秋克白愣了一下，收回手，溫和地看向孟越嘉，「當然會支持你，我是你朋友。」繼而又勸道：「越嘉，別難過，你已經盡你所能了，就不要在意太多。」
孟越嘉眼光黯淡了一些，抿嘴笑了笑，狀態恢復如初，「我確實很難過，我看著他們如此高興的樣子，心裡卻升起很不好的感覺。」
「我感覺他們是最後的狂歡。」
片刻的沉默后，秋克白開口道：「越嘉，其實我也覺得該去試一試。」
孟越嘉聽到后微微一震，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秋克白，「克白，連你也……不站在我這一邊嗎？」
秋克白不再看孟越嘉，把目光看向遠方，緩緩地說道：「其實我們人類早已沒有退路了，退即死，或許前進會九死一生，但別無選擇……」他聲音低沉，滿臉寫著無奈。
孟越嘉看著秋克白，搖頭不語，氣氛有些低迷。
秋克白看孟越嘉如此，心裡有些內疚，笑了下道：「我說這些幹什麼，說說你的生日吧，你還沒說呢，打算要什麼禮物？」
孟越嘉說道：「克白，我想要的禮物很簡單，你能給得起，但不知道你想不想給。」
秋克白疑惑道：「什麼禮物？」
孟越嘉看了看周圍，發現四處無人，湊近秋克白道：「只要你的一句話。」
秋克白眨了下眼睛，心顫了一下，眼睛飄到了別處，緊張得話都說不順了，「什、什麼話？」
「告訴我凝基胞藏在了哪？」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秋克白臉色一變，瞳孔微縮，眼裡多了一絲戒備。
孟越嘉盯著他一兩秒，張口道出了實情，「我要救我爺爺！」
「你爺爺……」秋克白不說話了，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卸下了防備，從心底升起了一絲擔憂。因為他知道真相。
孟木，近代大發明家，物理學家，著名的機械工程師。能製造出同比光速的飛船，使人類的科技文明達到了新的高度，被世人稱為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世紀大工匠』！這位被眾人敬仰的巨人在孟越嘉心裡才不是什麼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高人，而是把自己從小養育到大的可親可敬的人，因為那是她的爺爺，相依為命的親爺爺，被視為精神支柱的爺爺。可是，現在的爺爺成了瀕臨死亡的老人，一位只能躺在醫院裡被醫生說成無力回天的病人。而自己只能隔著玻璃窗眼睜睜地看著唯一親人的生命體征正一點點地消散逝去……
不！！！孟越嘉從心底呼喊，彷彿命運把她逼到絕境里更激起她滔天的怒意和決心，她決定要絕地反擊，做最後的掙扎！
「你知道的，我爺爺身體機能壞了，五臟壞了，但腦子沒壞！他有感知，他有記憶，他還保留著他的性情和智慧！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如果……如果給爺爺換副身體，爺爺的生命還能延續下去對不對？改頭換面？對，就是改頭換面！你那個凝基胞不就有這個功能嗎？凝聚基因因子，保留大腦神經元。把爺爺的大腦里的東西都聚於凝基胞里，再植入另一副身體里，這樣……」孟越越嘉說越多，越說越快，幾乎癲狂！
「孟越嘉！」秋克白一聲斷喝，孟越嘉冷靜了下來，聲音也趨於平淡。
「還有三年時間，只要三年內趕回去還來得及。」孟越嘉對著秋克白笑，她笑得充滿希翼，秋克白看她笑得充滿辛酸。
秋克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眼前這姑娘，因為他了解她的悲傷，也經歷過生離死別。但作為旁觀人，他是清醒的，他明白現實的殘酷，可此時他又不好說出口，只能相對無言。
孟越嘉看出秋克白的欲語還休，想了想，說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部門森嚴，私自拿取是大忌，更何況那是禁忌品，一旦被抓住，是當死罪論處的。可我不怕，哪怕被扔進黑洞，也要把東西搞到手。」
秋克白依舊沉默，孟越嘉繼續說道：「秋克白，我知道你的難處，所以我沒直接管你要，我不想害了你，只要你告訴我藏凝基胞的地方在哪裡就行了，其他的我自己來想辦法。」
秋克白嘆了口氣，搖頭道：「我不是擔心這個。」
秋克白說道：「你可能不清楚，這個凝基胞還只是個半成品，還有很多問題存在，比如無法長期貯存因子，容量小，保留不了完整的基因，又易遭損壞等等，現在一直在攻克，但是仍未有效果，照目前進度來看，即便趕回去了，那個凝基胞恐怕也無法完成……」
孟越嘉略一沉思，說道：「你知道嗎？我是地球Z國的人。我們家鄉有一句古老的成語，叫死馬當活馬醫！」
秋克白一愣，隨即問道：「你真不怕手術失敗？」
孟越嘉笑了：「我就是為了得到這凝基胞才自告奮勇跟來的，我來之前已經解散了團隊，轉讓了科研所，我已經孤注一擲了，所以不管結果怎樣，我都必須要做。」
秋克白看著孟越嘉堅定的眼神，知道再怎麼勸都無事於補，只能咬咬牙說道：「好，那我告訴你，那瓶子就在218格子里，能不能取得來，就看你自己的了。」
218嗎？孟越嘉眼睛亮了。抬眼看向秋克白，心裡表示感激，鄭重地說道：「謝謝你，秋克白。」
秋克白很淡定，彷彿剛才什麼都沒說一樣，說道：「走吧，我們去吃飯吧。」
孟越嘉也很自然地回道：「好。」
在這裡，無法用白天黑夜來判斷時間，人們更依賴時鐘來確定時間。
星際聯邦時間：公元3325年8月14日20：00時刻，往日冷清的走廊上，大廳上都站滿了人，他們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也不喧嘩，統一地望向天屏，天屏內出現巨大的人像，那是維特船長。
維特船長站在指揮室內，聲音透過屏幕傳遍這顆船上的每一個角落。「接下來，到了我們盼望已久的時刻，代表我們走向新生的開始，現在我宣布，「新生一號」向代號為DS087星球出發！」
說完，便傳來巨大的歡呼聲和引擎轟鳴聲，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絲動蕩，連桌椅都晃蕩了一下，但很快安穩下來，人們激動著，因為人們都知道開啟了加速器，「新生一號」正向DS087星高速挺進。
人們透過窗口，透過屏幕，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那顆星球，激動不已。
「看啊，看啊，它也有藍色，還有其他的色彩，和我們母星地球一樣美麗。」
「是啊，真的好美，好久沒看到這麼漂亮的星球了。」
有人甚至激動得落淚，嗚咽地說道：「我們終於又有家了！」
人們憧憬著，彷彿美好的未來就呈現在眼前。
突然飛船不再走了，停了下來。嗯？怎麼回事？人們茫然地四處張望。
屏幕的信號似乎也不好了，不但傳來沙沙聲，屏幕上的影像扭曲變形，忽閃忽滅，像被風沙迷了眼睛一樣不斷地眨眼。
大廳的某一處的某些人突然發現了什麼，「咦，這是什麼？」
空中漂浮著一些黑子，若不細察，還以為是灰塵，可是別說這顆船了，就是普通的飛船也不應有灰塵啊。
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不對勁，因為越來越多的黑子在漂浮，多到每個人都可以輕易地用肉眼看見。
最開始發現這問題的人覺得自己身上的黑子越來越多，他揮舞著，想要驅散那些黑子，「奇怪，怎麼趕不走呢，太討厭了。」
是的，越趕越多，無論怎樣努力揮動，都趕不上黑子散布的速度。
漸漸的他發現不對勁了，他的眼睛驟然睜大，恐慌了，這是他一生最大的恐慌，也是他一生最後的恐慌。
「啊，啊，我這是怎麼了！！」
他周圍的人向他看去，立刻驚駭，他的胳膊化了，正慢慢的化成黑子向外飄散，他被分解了，分解的速度越來越快，那男人還沒跑幾步便徹底化成了團團黑子，灰飛煙滅。
而與他最近的一些人因為不經意間觸碰過他也沾染到了黑子，過些時候便上演了與那個人同樣的遭遇。
大家都不是獃子，面對死亡的威脅有著超乎尋常的感知，立馬明白這不知何物的黑子是可以粉碎人的肉體。場面馬上陷入了恐慌，爭相奔走呼嚎。
「這、這也有！」
「救、救命!」
「啊！」
「別碰我，別碰我！」
場面一片混亂，大屏幕的維特船長臉色很不好地說道：「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可沒人理睬他，個個慌不擇路。
而此時，孟越嘉卻在船艙內緊張地翻找那個叫凝基胞的東西，她清楚這顆船的每一個布置，作為新生代的機械工程師，怎不會穿越防火牆？！她信手拈來地利用計算機卸下生化研究艙內的所有防控系統，走進其儲存室，走到217格與219格之間停住了，兩格之間沒有218格，再怎麼盯著看，也只是一條縫隙。
孟越嘉對著那條縫隙說道：「你這條縫隙看起來比其他的隔間縫隙要寬了一些。」說罷上去把兩個格子掰開，兩格子分到一定距離后再用手努力向下按去，那寬大的縫隙凸起了一個格子，正是「218格」。
「下次機關做得再巧妙點，這個縫隙有點大，太容易被看出破綻來了。」孟越嘉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打開格子，格內的冷氣噴薄而出。
格子里有兩個瓶架，一個瓶架是空的，另一個瓶架放著一隻裝有藍色液體的透明玻璃瓶。
孟越嘉本能地凍了一激靈，帶著隱隱的興奮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個藍色小玻璃瓶。湛藍的藍色折射出孟越嘉眼裡那亮如星光的光芒。
「就是這個。」孟越嘉掂量了一下，迅速將其收到衣兜里。
這時孟越嘉已察覺到情況不對了，過程太順利了，她知道此時幾乎所有人都在大廳上，外面的走廊上，但這不意味著可以保持這麼長時間的靜謐。儘管每道艙門隔音效果很好，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但艙內靜謐得有些過於詭異。孟越嘉望向窗外，停下來了嗎？心中的不安更甚，她決定走出艙門看看，剛接觸到艙門的開關鍵，手腕就被從自己身後伸出的手拽住，孟越嘉回頭，看見了一臉沉重的秋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