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手段
繁錦坐在梳妝台前,任由宮女為其梳妝打扮。進宮這些日子,她已經漸漸熟悉了宮裡的環境,現在為她梳妝的宮女叫做玉梨,模樣兒不錯,說起話犀利但又分寸,是個討巧兒的丫頭。
依制,玉鸞殿還配有三十名宮女二十名太監,人太多,繁錦又沒心思一一記下,只大體看了個模樣,知道是自己宮裡的人便遣散,省的以後在外面生了事,還不知道是她宮裡的人。
「今兒個其他嬪妃又沒來請安?」繁錦手執金釵,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小心翼翼的妝點,揚聲問道。
「是。」宮女春萍低頭應道。
「遣人知會沒有?」
「回娘娘的話,沒有。」
「那今兒是未請安的第幾天了?」繁錦側頭,微微擰起眉毛,「第三天?」
「不,是第四天了。」春萍有些無奈,「娘娘,是第四天。」
繁錦將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仔細的挑了副銀質耳墜戴上,剛要起身,便聽玉梨有些膽怯的抬頭,「娘娘,銀質價廉,不合您的身份。」
「不礙的。」繁錦微微一笑,「我在安府的時候,就喜歡戴銀質的東西,不像金飾品那麼貴氣,看著就拒人。」
其實在安府,只有繁素才戴金品,她是妹妹,永遠只帶銀飾。無關於價值,無關於富貴,只因為娘說,日月照耀金銀台。雖然娘自安家沒落之後再也沒允許他們出府,可是這一句,便成為他們家的名句。在娘的心中,自己的一雙女兒,永遠堪比日月般耀眼。
現在想想,那時候娘不讓自己和繁素出府倒像是有先見之明了。若不是那一場大火,京都人士幾乎都要忘了還有一個安家。無人得知他們的名字,他們才得以在事後隱姓埋名,否則,現在活不活得下去都是一個問題。
繁錦的思緒不由自主的又飄向遠處,直到玉梨再次呼喚她才恍然回神,「娘娘,不是您喜好的問題,您若是帶了銀飾,其他人更要說您失寵了。」
「更?」繁錦挑挑眉毛,「有了閑言碎語了?」
「這……」,玉梨擰眉支吾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想該不該說。繁錦瞥了她一眼,留出些許不耐,「這有什麼好吞吐的?」
「是!」玉梨跪下身來,「宮中已有傳言,說您不受萬歲爺眷顧,娶進來只是個擺設。還有,說大婚三日皇上一下未碰您,反而招了其他嬪妃侍寢……還是在玉鸞殿……」
「這是事實不是嗎?」繁錦忽然笑起來,笑聲雖然壓得極低,但還是讓人聽了滲出寒意,「你們是我的丫鬟,都清楚不過,那幾日皇上就是在偏殿與其他女人行起**,清晨我們同起,那都是場面工夫。」
「可是……」玉梨面有急色,「娘娘,您是中宮之主,若繼續下去,這後宮里就無人服您了。您來這宮裡不久,不知道這宮廷最是個見風使舵的地方……」
「行了!」繁錦突然站起身來,打斷她絮絮叨叨的勸導,「走,跟本宮出去一趟。」
「本宮」字眼一亮,玉梨反而傻了眼。雖然這是皇后理所當然的自稱,可是繁錦入主中宮以來,還不曾說過一次。玉梨愣呼呼的問了一句,「去哪兒?」
「她不向本宮請安,本宮向她請安去啊。」繁錦說著話,已經走到了前頭。身後的玉梨和春萍這才反應過來,忙小跑幾步跟上腳步,帶著三四個太監,向郁嬪的未央宮行去。
還未到未央宮,遠遠的就聽到了裡面女子的歡聲笑語。繁錦皺了皺眉,踏門進去,宮門前無精打採的小太監曬著太陽,一副懨懨入睡的模樣。看到繁錦來,身子一凜,正要高聲通稟,卻被她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小太監立即面如死灰,閉上已經半張的嘴巴。
「郁姐姐,您現在可是皇上心尖兒的人……」裡面有女子嬌笑,「據說皇上大婚之日和您在一處,是真的么?」
「這話可不能亂說,若我說了,沐妹妹和寧妹妹不也有一份兒?」繁錦聽的出是郁嬪的嗔笑,「現在可不是以前,中宮主子可在呢。你我若不說話妥帖些,萬一被逮到了把柄……」
「那有什麼?」另一女子的不屑之意猶為明顯,繁錦躲在宮門后緊緊皺起眉頭,「我以前還擔心那王芸楚入宮做了皇后,皇上與她有意,那苦的不是咱們姐妹兒?現在看來,情況的倒是好多了。」
「娘娘……」,玉梨看繁錦不但不進入,反而在宮門后聽起閑話來,心裡有些急。「您……」
繁錦將指尖往鼻尖一戳,竟做了個俏皮的噓聲姿勢。沒等下人們反應過來,聲已進入未央宮大殿,「玉鸞殿皇后繁錦向各位姐妹請安。」
伴著最後那一句請安,繁錦淡笑著踏入宮門。滿宮女子看到皇后前來,無不驚愕,繁錦環視一周,唇間凝結淡薄的笑意,「怎麼?各位姐妹兒?還真讓我行宮禮不成?」
一句話落下,眾人這才反應過來,跪倒在地,「奴婢無狀,請娘娘恕罪。」
「罪?」繁錦微微低頭,看著為首的郁嬪。一雙眸子猶如燃起了火苗,只待東風刮來,便可將她們焚之殆盡,「何罪之有?」
「奴婢……」郁嬪身子不由得一凜,還是說道,「妄議後宮之事……」
「還有呢?」她揚聲,尾音婉轉,猶如天籟般悅耳。
「私傳宮闈秘聞……」郁嬪低著頭,每一個字,仿若都經歷了內心的千錘百打,聲音哆嗦的不成語句。
「還有嗎?」繁錦的身子更加低,手腕上露出的玉鐲與陽光交匯,集結成一道極耀眼的光芒,平白的竟讓郁嬪幾乎眩暈。
「沒了。」她噤聲,胸膛里的呼吸幾乎要被這奪目的璀璨竄去氣力,只能緊緊低著頭,不再言語。
「好。」繁錦直起身,「來人啊!」
身後從玉鸞殿隨著的太監立即湧入未央宮,未等觸及郁嬪,她已然癱軟在地。
「將郁嬪送至寒落宮,五日之內回返!」
寒落宮是冷宮所在處,依前朝經驗,若是到了那裡,很少有回還餘力。繁錦是初入宮,自然不知道寒落宮還有如此淵源。就見郁嬪已經面如死灰,一旁求情聲音不絕。
「眾位姐妹可都看到了,本宮可是秉公辦事,一沒威嚇,二沒動用私刑。無奈郁嬪妹妹合作的很,也算給了本宮顏面,」繁錦笑著反轉身子,「本宮初入宮廷,還仰仗著眾姐妹的扶持呢。」
話說的婉轉客氣,墨黑的眸子里宛若春水,明明是溫暖的,卻彷彿能將人溺斃。
寧貴人等人面面相覷,看著繁錦遠離的背影,巨大的恐懼侵襲而來。原以為皇后未經宮闈,心思簡單要好對付的多,卻沒料到雖是簡單,卻如此果敢武斷。
這樣的人,不能用常用宮廷相處之道融通,才是他們心頭最毒辣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