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天使墜落計劃

立夏離開天眼大廈才不過兩個小時。然而就是兩個小時之後，立夏發現她已經認不出這塊地方了。

這裡已經成為了堡壘。

沒錯，就是堡壘。從天眼大廈中蔓延出來的未知金屬將周圍的商業大廈和寫字樓全部包裹了進去，並且還在以肉眼能夠看得見的速度繼續向外延伸。因為規模實在太大了，而且這些大樓看上去都完全一樣，根本沒辦法找到天眼大廈的具體位置。

和後方嘈雜異常的戰場相比，這裡寂靜得簡直如墓場一般。

立夏不自覺地做出吞咽口水的動作。

想回家。想喝一杯熱茶，洗個熱水澡，然後在柔軟的床上睡一覺。醒來的時候發現這都是一場夢就更好了。

但是這些事情也只能想想罷了。

她並不是一名戰士，沒有受過任何的軍事訓練，也沒有鋼鐵般的意志。她只是個十六歲的普通宅，習慣通宵遊戲而已。問題是在家裡打遊戲可以隨時按暫停，可以上廁所，可以喝飲料，但是現在這些她都做不了。

「滴滴滴滴！」

駕駛艙里傳來機體被鎖定的聲音。立夏原本就緊繃的身體更加緊張了，她通過雷達看到一群導彈正從下方那些建築的窗戶中向自己飛來。

立夏靈巧地操縱著機體想要避開那些導彈。不過那些導彈很顯然帶有自動制導裝置，緊咬在她的屁股後面不放。

「切。剛打完MS，現在又要飛坂野馬戲么。」

碰到一點出乎自己意料的事情就手忙腳亂，那是外行人才會犯的錯誤。雖然很矛盾，但這是事實。立夏雖說今天第一次駕駛這種巨大的機器人，但她卻不是什麼外行。能夠在遊戲里得到高分，規避可是基礎中的基礎。

巨大的機體以和它身體根本不相稱的靈活性在空中忽左忽右地飛舞著。不時有導彈在它的身後爆炸，在空中製造出一朵又一朵絢麗的焰火。

「李可，我知道你就在這裡。出來吧，李可！」

立夏沒有通過通訊頻道，也沒有打開機體身上的揚聲器，而是就這麼喃喃自語著。

「我知道你能聽得到。為什麼不回答我？我們不是朋友嗎？」

回答她的，是從更多窗戶中飛出的導彈和建築物頂部射出的高射機槍彈。

「我還沒有回請你的午飯吧？最近打工的工資我也一直有留著，到時候買新遊戲一起玩吧。還有很多的動畫，你一定沒有看過吧？那些都是我的秘藏，所以跟我回去吧！」

導彈的數量已經超過立夏所能規避的極限。不過她依然咬著牙硬挺著，也許是因為突破了極限，她居然到現在都沒有被擊墜。如果是在遊戲中的話，一定可以突破以往的記錄了吧。

在爆炸聲和機體的呻吟聲中，立夏終於聽到了自己想要聽到的聲音。

「我……已經……回不去了……」

其實並不是聽見，而是李可的聲音憑空出現在了立夏的腦海里。如果不是事先就有心理準備的話，立夏肯定會以為這是自己的幻聽。

「回不去了？別說傻話。大家都在等著你呢。要是你明天缺課的話班主任一定會念叨的，杜興國肯定會跑到我們這裡來問你為什麼請假，秦詩卿的話，也會拽著我和蘇虹滿世界去找你的。怎麼可能回不去呢？那可是你的班級，你的朋友啊！」

「明天……不會有明天了。」李可的聲音顯得有些落寞。

「怎麼可能會沒有明天？再過五六個小時太陽就出來了！我看過天氣預報，明天可是個大晴天！」

「明天世界就不存在了……」

「明天太陽一定會升起的！不光是明天，還會有後天、大後天！」立夏斬釘截鐵地說道。「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也曾經想過如果明天世界忽然毀滅掉就好了。」

「……」

「那是我小學五年級的時候。那時候功課忽然難起來了，媽媽要上班，爸爸也整天不在家，沒有人輔導我，而我又迷上了遊戲機。到了期末考試的時候，我發現考卷上的題目大部分都不會做。等到成績發下來，我是全年級倒數第一。媽媽拿到成績單之後狠狠地打了我一頓……」回憶起那段慘不忍睹的日子，立夏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和媽媽的巴掌比起來，外面那些導彈打在身上簡直就比撓痒痒還輕啊！

「然後挨打的那天晚上，我可是一整夜都沒睡，恨不得第二天人類就滅亡，地球就爆炸掉。可是啊，等第二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你猜怎麼著？」立夏故意買了個關子。不過李可顯然不是合格的聽眾，對方連「下面呢？」都沒說。最後還是立夏憋不住了。

「結果我居然睡著了。等睡醒了發現，屁股也不疼了，心情也好了。所以啊，李可，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你的恢復力很強，好了傷疤就忘了疼。」

「不要在這個時候吐我的槽啊！」立夏氣急敗壞地喊道。「這說明人生根本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地球什麼的就這樣好了，反正老有一些專家教授整天吃飽了飯沒事幹，這些善後的事情就交給他們去收拾吧。而且我也沒受到什麼傷害，所以就住手，和我回去吧。」

「……我。我也想回去。我也想和你繼續做朋友。在咖啡館打工的日子，很愉快。但是……不行。已經，停不下來了。」

「哈？停不下來？」

「所以，拜託你。女王，殺了我吧。只有殺了我，海市蜃樓系統才會終止。」

立夏隱約聽到了李可哭泣的聲音。與此同時，導彈和機槍也停止發射。在前方不遠處，一棟高樓正在緩緩上升。

那是……天眼大廈。被古怪的金屬包圍的大廈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現在它簡直就像是科幻小說里蟲類外星生物的巢穴一樣噁心。

「海市蜃樓系統已經進入了第四個階段，現在正在向全球進行腦量子干涉。來吧，殺了我吧，再不動手的話就來不及了。」

立夏閉上了眼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明白了。」她下了決定。「那個樣子，真令人不忍目睹。至少就由我親手來……」

月光皎潔的夜空中，背著白色羽翼的機體停留在高空。漂亮的粉紅色裝甲到處都是煙熏火燎的痕迹，漂亮的羽翼也已經千瘡百孔滿目瘡痍。它將兩手的破壞來福槍合在一起，瞄準了醜陋的天眼大廈。

當瞄準光環套在天眼大廈上的時候，立夏一絲猶豫都沒有，就按下了發射鍵。

巨大的破壞來福炮隨即冒出一道亮光。

一道熱情的巨大能量撞擊天眼大廈后，瞬間炸開。巨大的建築以肉眼能夠看得見的幅度開始劇烈搖晃。警報器嗚嗚作響、牆壁開始龜裂。

但也僅僅是如此而已。受到如此劇烈的衝擊，卻只產生這種程度的破壞，主要是因為外面那層奇怪的金屬發生了作用。

受到攻擊之後，海市蜃樓系統的自動防禦開始發揮作用，原本已經停了下來的導彈和機槍再次將立夏的機體籠罩。不過立夏就好像根本沒有感覺到似地，繼續充填能源，把炮口對準了天眼大廈。

立夏再次按下了發射鍵。

「轟！」

射擊再次準確地命中目標。不過，這一次因為巨大的衝擊力和被導彈攻擊的緣故，機體的裝甲紛紛被震落，左手臂也掉了下來。

海市蜃樓系統的防空火力更加猛烈了。裝甲開始剝落、翅膀為了維持射擊狀態也沒辦法進行防禦，立夏的機體現在就在完全不設防的狀態下開始裝填第三發的能源。

立夏的臉上，沒有半點的猶豫。

第三發，發射！

巨大的白光從炮口射出的時候，立夏的機體終於崩潰了。先是右腕部發生了爆炸，然後是左腿。左側的翅膀也從中間斷裂，隨後引發了整體的大爆炸。

折翼的天使，從天上墜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