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狼瘡性腎炎

忽然間，立夏看到了救星。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計程車司機感慨著。

開了二十多年的出租，他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像這個還穿著中學校服的少女拚命地拍著車窗要自己停車，然後也不管旁邊飛馳而過的自行車衝上人行道，拉著一個青年的袖子又哭又笑的樣子，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之後那個青年紅著臉走過來替少女付車費的時候，司機好心地提醒他：「小夥子，你女朋友年紀還輕，如果有了孩子的話還是打掉吧，這樣對你對她都比較好……」

馮梓聽了這話滿臉黑線，還好立夏站在人行道上沒聽到，否則會有什麼後果他也不知道。哭笑不得地接過找零和發票之後，馮梓回到了立夏身邊。

「那個……這次多謝你了。過幾天車錢我會還給你的。」

立夏和馮梓的關係，可以說是陌生人以上、朋友之下的程度，勉強能算的上是熟人。

「恩？啊，車錢啊。沒關係。」馮梓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平時和馮梓在一起的時候說得多的都是馮梓，不過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他卻只是默默地和立夏一起並肩行走著。

立夏覺得渾身不自在。她是去給同學送書包順便探病，旁邊跟著一個咖啡館的客戶算是什麼事？但是馮梓現在畢竟是她的債主，過河拆橋、吃玩飯就打廚子的事情，立夏還做不出來。

但是兩個人並肩行走卻一句話不說，這個氣氛也太尷尬了一點。沒辦法的立夏只能搜腸刮肚地找話題。

「昨天也多謝你了。」

「哦。」

「你們以前也辦過類似的活動嗎？很熱鬧啊。」

「哦。」

「後來來的三位女僕是我們學校的學姐哦。」

「哦。」

「……借你的錢，我就不還了。」

「哦。」

「不要再往前走了，那邊是公共廁所……」

「哦。……啊？我怎麼會在這裡？」

看著旁邊看公廁的老太太偷著樂的樣子，立夏真想找根棍子把馮梓打暈拖走。

「啊，抱歉抱歉。」馮梓總算回神了。「你這是去哪裡？要我送你嗎？」

「不用了，我只是去給同學送書包，而且已經到了哦。」立夏指了指不遠處的小區。

「這樣啊。」

就算立夏用「你很礙事耶，別跟過來」的視線狂瞪馮梓，可那個傢伙依然厚著臉皮跟了過來。要是能直接地說出「哪涼快哪呆著去」，立夏也就不是立夏了。

結果最後還是兩個人以同學和客戶這樣怎麼看怎麼古怪的身份來到了秦詩卿的家門口。

秦詩卿居住的小區大約有二十來年的歷史了，住宅樓看上去也有些殘破。從一層樓有四個門的情況看，面積應該也大不到哪裡去。

不過和另外三家有著厚實的防盜門、最差也有鐵紗門的住家相比，秦詩卿家只有光禿禿的土黃色木頭門看起來還真是寒酸。而且連門鈴都沒有，立夏只能攥起小拳頭開始敲門。

「砰砰……好疼！」

立夏捂著手蹲了下去。我的手到底有多廢柴啊！立夏眼角含淚自己吐著自己的槽。

馮梓接替了立夏繼續敲著秦詩卿家的大門。不過不管敲了多久，裡面都沒有傳來一點聲音。立夏又從裙子口袋裡摸出手機撥通了秦詩卿家的座機，然後他們就聽到門裡隱約傳來的電話鈴聲。

「好像沒人在家啊。」馮梓又敲了一會。「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不過立夏並沒有打退堂鼓的打算。她掛掉手機，估摸了一下大門的厚度，然後又打量了一下馮梓的體格。

「這種門，你要幾下才能撞開？」

「哈？」馮梓嚇了一跳。「私闖民宅是違法的！」

「我也不想的啊！但是萬一她要是暈倒在家裡怎麼辦？她的燒還沒退啊！早晨起來的時候額頭燙得怕人，萬一要是出了什麼事情……出了什麼事情怎麼辦啊！」立夏忽然間開始厭惡自己為什麼變成了女人。如果還是男性的話，砸開這扇門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吧。「秦詩卿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這麼快就失去她啊！」

「呼……」馮梓嘆了口氣，把立夏拉到身後，一隻手按在門鎖上。「我明白了。有的門看上去好像鎖上了，其實只要輕輕推一下門就開了，比如……」

他輕輕推了一下，原來還關得緊緊的門居然真的自己就開了！立夏傻傻地看著這一切，忽然抓住了馮梓的手翻來覆去地看。

「你不會有超能力吧？」以立夏的眼光，她怎麼也看不出那雙只手有什麼特別。「還是有萬能鑰匙什麼的？藏哪了給我看看。」

「不是萬能鑰匙，就是超能力，很厲害吧。」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立夏抓著自己的手的樣子，馮梓忽然覺得有些開心。

「誰會信你啊！」立夏還想著秦詩卿的事情，抓起書包就衝進了房間。

家裡並沒有像立夏想象中秦詩卿凄涼地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情景。這是普通的兩室一廳的小套房間。房間的裝修不算很華麗，傢具也很陳舊，卻被保養得很好。也許是很久沒有開窗換空氣的緣故，這裡瀰漫著淡淡的發霉的氣息。似乎是女孩子住的房間里，床鋪被收拾得整整齊齊，除了大約兩三天沒有打掃而落下的薄薄一層灰塵以外，這裡比立夏那個雖然大、但始終很難保持整潔的家要強多了。

「原來真的不在家啊。」立夏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隨之而來的就是更加的擔心。這個家裡雖然沒有將照片擺在外面，不過立夏卻在書桌上發現了秦詩卿常用的一些小首飾，所以應該沒有弄錯地方。「她還燒得那麼厲害，跑到哪裡去了呢？……難道是住院了？」

立夏再次拿出手機撥通了秦詩卿的手機。還是關機。這個傢伙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不過無論如何，沒有主人允許擅自闖入別人家總是不好的行為。她把書包放在秦詩卿的書桌上，留了張字條說明情況，然後就準備離開。

「喂，走了走了。恩？你在看什麼？」立夏回到客廳，忽然發現馮梓面色嚴峻地蹲在茶几前，拿著幾張紙翻來覆去地看。「亂翻別人家東西可是不好的行為……」

馮梓沒有說話，而是把手中的紙遞給立夏。

那是醫院開出的化驗單，上面的名字是秦詩卿，時間是半年前。那些數據立夏完全看不懂，又是RBC、又是WBC，又是畸形細胞、又是潛血，甚至還有IGA、IGG什麼的。

但是在臨床診斷後面的五個字，立夏卻是看明白了。

狼瘡性腎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