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章 命輪 下

197章 命輪 下

次日清晨,二爺還未睡醒,就被長沙城街里巷外鬧哄哄的人群給吵醒了。

二爺推開了一條門縫,見外面滿街大學生模樣的人欣喜若狂的奔走相告,嘴裡高呼著:「人民政府萬歲!」

報童手裡的報紙,只消拿出來,一會兒便賣光了,連帶著報亭門口都擠滿了人,未買到報紙的,便湊過頭貼到別人臉上,也沒人動怒。

二爺悄悄的關緊了門,他曉得,國民黨大概是真的完了。

相比此事,二爺更惦記的,是去古玩街,看看這根簪子別人到底會給到什麼價錢。

到了古玩街之後,二爺卻發現,除了他,古玩街上沒幾個人,整條街都是冷冷清清的,更別提買東西的人了。

見二爺過去,前陣子一起喝過酒的那同行就拉著他,滿臉得意的說:「怎樣,兄弟,哥哥早就說過,咱們是要和平解放的!哥哥這嘴裡的消息還算靠得住吧?這下好了,國民政府倒了,你那僱主沒了,想必差事也黃了,三十個銀元自然也沒地方要了,可好歹你落了三個銀元的定錢,裡外怎麼算都不吃虧,以後好差事多的是,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老吊著一張苦瓜臉算怎麼回事?」

二爺張張嘴,想反駁兩句,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干這行的,都講究吉利,自己沒摸出好東西也就罷了,連帶僱主也跟著被抓了,雖說那貨是個軍統特務,可說出去,少不得影響自己的名聲!

二爺意興闌珊的拉著那朋友進了茶館,他滿腦子都是這簪子,也沒心思聊天,只隨便磕了點瓜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喝了兩杯茶,就走了。

就這麼又過去了一天。

1949年8月5日,合農曆七月初十。

這天下午,心裡到底按耐不住的二爺,又出了門,想拿這簪子讓那些同行掌掌眼,可出了門,二爺就被眼前的景象徹底嚇住了,好傢夥,路兩邊,一眼望不到頭的人,敲鑼打鼓的,路中間則是穿五星軍裝的部隊,走馬燈一樣,一撥一撥的過。

二爺當過兵,所以什麼樣的部隊能打仗,什麼樣的部隊不能打仗,二爺還是能分辨出來的,瞧著這些當兵的精氣神,再想想自己那會兒,二爺心裡琢磨著,老蔣輸的也不虧!

好不容易到了地兒,見了人,說了來意,那同行接過簪子,看了看,只乾笑了兩聲,卻不言語。

二爺懂這意思,自古掌眼不落空,找了處還開業的酒館子,弄了倆便宜菜,喝了兩口酒,那同行嘴巴就活泛起來了:「這簪子,成色不錯,可是沒個名堂!再說了,咱們頭頂這片天,馬上就要變了,那些有能力出高價錢的貴人,都忙活著眼下的局勢呢,誰還有功夫來買你這破玩意兒!聽哥哥我的,你要是急用錢,便宜給我得了!」

二爺犯了難,心裡卻罵,娘的,手裡有錢,還變著法的蹭我酒喝,什麼個玩意兒。

儘管有些不情願,可人情這回事,拒絕了,以後就不好再來往了!

犯愁的時候,桌邊卻圍過來個老道士,穿的破破爛爛,手裡提著大酒葫蘆,湊過來毫不客氣的把二爺碗里的酒喝了又一口噴出來,滿臉嫌棄。

二爺氣樂了:「我說,你一個臭要飯的,還嫌酒不好?」

提著酒葫蘆的老道士半眯著眼,直勾勾的瞅著那簪子:「這可是了不得的東西啊!」

二爺眼皮子一跳,還未開口,自己那同行卻急了,甩起手就要撕扯那老頭:「嘿,你個臭要飯的,欠打是不是?」

二爺眼見這老道士也沒怎麼動,自己那同行卻一頭跌在了地上,滿心的詫異。

老道士打著酒嗝,笑說:「這玄門圈子裡的東西,在俗世,自然沒個好價錢,你要想賣高價錢,我給你指個去處!保管你要多少,有多少!」

二爺是再一次聽到玄門個詞,驚疑問:「當真?若真有此處,我事後少不了你好處!」

老道湊過來頭,在二爺耳邊,只低語了兩個字:「鬼市!」

地上二爺那同行爬起來,罵:「瘋子!瘋子!看老子不教訓你!」說著,揚手要打!

老道士睜開通紅的眼皮子,看了這同行一眼,那揚起的手就忽的僵住了,連帶著其氣勢減了大半,半晌,那同行才色厲內荏的說了句:「老子不跟瘋子一般見識!」

說完,酒也不喝了,轉身就走。

老道士重新眯起眼,指著二爺沖酒館里的夥計說:「拿最好的酒,記他賬上!」

二爺還想再問,那老頭卻只是似笑非笑的喝酒,喝多了,就醉醺醺的說些生死命理的胡話,當真像瘋癲了一樣。

事後,二爺打聽了很久,也不知道鬼市所在!二爺以為自己又被騙了!

直到許多年後,二爺漸漸有了些名氣。

這名氣得益於期間一次幫僱主下墓,剛打好了盜洞,還沒下去,洞里就鑽出一個渾身長滿黑毛,青面獠牙的怪物出來,那怪物咬向二爺的脖子時,被二爺身上的鎮屍紋輕鬆擺平了。被嚇的丟了魂的僱主,反應過來后,提著尿濕的褲子倒頭就拜,直呼二爺是活神仙,有金剛不壞之身,粽子都奈何不得!

此事傳出去之後,二爺就被一個頗有實力的總把頭招到了手底下!

人的身份高了,接觸到的東西,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這時候,二爺才從自己那總把頭的嘴裡得知,那個瘋道士並沒有騙自己,這鬼市,原來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至於那個壓箱底的簪子,也被二爺重新翻了出來,他是個有野心的,不甘於一輩子被人雇著,倘若真如那瘋老道所說,拿這簪子換些錢回來,然後自己招些人手,做些買賣,豈不是更好?

事實證明,二爺並沒有做美夢!

買走這簪子的,是個渾身蒙著黑袍的人,但是,這種打扮的人,在鬼市裡面並不少見,二爺也沒有太過於好奇。

談到價錢時,二爺心臟都快跳出了喉嚨眼兒,那人說,價錢隨便他要,只是附帶著一個條件!

自古錢財動人心,二爺根本沒去想那個條件是什麼,他就咬著牙,和那個黑袍人說:「我只要金子!其他什麼條件都好辦!」

二爺受夠了錢幣貶值的苦,所以他只認定了金銀!

那黑袍人卻輕笑了一聲,從身上摸出一塊長長方方的東西出來,在二爺跟前晃了晃,就扔進二爺懷裡:「大黃魚,五十根!不過,我要你再下一趟那墓!」

二爺眼珠子都紅了。

黑袍人卻又遞給二爺一個碗口大小的酒罈子,那酒罈子上,極為詭譎的畫了一個招魂幡,壇口用暗紅色的布糰子結實的塞住了,那人說:「進了那墓,黃沙埋棺,撥開黃沙,下有九星封魂陣,棺木所在之處,乃為陣眼!我要你劈開棺材,再以槐木灰灑在其上澆上蛇血,到時,不管下面出現什麼,你只需拔掉此壇口紅布就可以了!」

黑袍人接過簪子,告訴二爺:「一個月後,如果還活著,來此處找我,錢財兩清!」

二爺應下。

二爺走後,那黑袍人細細打量著那根玉簪,自言自語,語氣意味不明:「倘若百年陰女魂魄現世,你們這些藏了幾百年的傢伙,也該現出原形來了吧?不知道,這陰女魂,能不能引出爾等在鬼市露面!」

懷裡的金條,二爺捂熱了都不捨得撒手。

可是,有些事兒自己一個人辦不了,所以二爺只能再次找到了那幾個以前認識的同行,強忍著不舍,把這根大黃魚許給他們做了報酬!

這時候的二爺,百邪不侵的名氣早就傳出去了,再加上有金子分,正兒八經的金子,這些人自然樂意掏力氣,一口一個爺叫的極為殷勤。

花了幾天時間,二爺就帶人把竹簍、斧子、鏟子,等等一應工具置辦齊全了,又把老槐樹燒成木炭灰,燒了足足一麻袋,就是蛇不好抓,廢了好大功夫,才弄了小半桶。

一切弄妥當了,二爺便再次去了那墓。

這次去,說實話,二爺心裡是有點不在乎的,畢竟,那墓,他已經是早就去過的!

就連自己先前挖好的洞,都還在那,只是布滿了枯草!

把洞口挖的大了些,二爺招呼幾個人,用背簍把黃沙一點一點的背出去,等到把黃沙弄乾凈時,已經是月上中天。

吃了飯,歇了會兒,二爺就抱著那黑袍人給的罈子,率先鑽進去了,黃沙之下,是一層石板,簡簡單單的用線條畫著一輛垂著青幔的車輦,青幔之中,一神態清冷的紫衣女子端坐其中,唯一讓二爺感到奇怪的是,車輦周側隨行的,竟都是些面目奇特的鬼怪,二爺心底有些發毛,這女人是要多邪性,才能讓百鬼為之駕車隨行?

二爺壯著膽子讓人用斧頭劈碎了那棺材最底的木板,劈開的一瞬間,竟有一束宛如羊脂玉一般的月光穿透墓頂,不偏不倚正落入那棺木之中,此時,墓頂凝結落下的水珠,落地成冰。

從未有過的寒冷。

二爺看見隨自己而來的那幾個同行面目驚恐,眉發之上都結了白霜,這才惶恐的想起了那槐木灰和蛇血,按那黑袍人所交代的灑在其上,二爺彷彿聽到有什麼碎裂的聲音。

是石板裂開了。

蛇血順著那些詭異的線條一點點蔓延,最後,那些畫上的人,畫上的鬼怪,逐漸的充實,也愈發的猙獰,直到那石板碎開,一隻指甲烏黑的手臂便從中伸了出來。

眼睜睜的看著隨自己而來的那同行被那青黑的手掌真箇人拖下去,二爺只能張著嘴,卻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手臂上劇烈的疼痛,腦子嗡嗡的響,二爺低下頭,驚懼的發現,自己胳膊上,兩個烏黑的牙孔正汩汩的往外淌著墨一樣的血漬。

二爺想不通自己身上的鎮屍紋這次為何沒起作用,可傷口很快就有些麻木,連帶著麻木的,還有自己的意識,最後關頭,二爺依稀看到那棺材中,坐起了一個半虛影的紫裙姑娘,二爺心想,這該是他一生中見過的面容最好的姑娘了,只是啊,那雙眸子,卻冷的讓二爺害怕,這股恐懼,讓二爺保持了最後的清醒,拔掉了壇口的紅布,墓下所有的冰冷,似乎被這罈子吸收的乾乾淨淨。身體恢復了些力氣,二爺便跌跌撞撞的抱著那罈子飛一樣的往外跑。

可腦子裡越來越混沌,胳膊上的傷口像一個無底洞,不斷的抽干著身上的力氣,到最後,二爺只覺得胸腔像被人扎破了的肺泡,無論怎麼大口呼吸,巨大的窒息感還是讓他眼前一遍一遍的發黑。

直到看到不遠處的荒地上,有一個被人搭起來的破棚子,二爺掙扎盡最後一絲力氣,癱倒在那棚子邊,無力的用手指頭抓撓著那棚子,發出刺刺拉拉的聲音。

看到那棚子里有人出來時,二爺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懇求那人幫他尋些糯米、艾草,來救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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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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