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2章 天劫(六)
忘川。
鬼差一開門,看到的是劉元澈,當時臉就垮下來了,「哎呦,您怎麼又來了。您不管來多少趟,咱們二殿下不在就是不在,您來了也沒用啊。」
「十年了,二殿下從沒回來過嗎。」劉元澈的樣子,顯得蒼老了一些,不復當年的輕佻,卻還能看出來風骨猶存。
「沒有。」這個答案,鬼差都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這一天天的,您也問,那仇寧王也來問,紅蓮、金淮、司徒大人都來問,這有關係的沒關係的,怎麼都來找我們二殿下了。」
「也許,只有二殿下知道,曦凰何時能夠回來吧。」
劉元澈等了十年,卻還是音信全無,他不知道,當時曦凰魂滅之時所留下的那一句,是否是真的,可就是因為那一句話,他守了十年。
「王叔,」一旁的孩童問他,「王叔一直在找的,究竟是何人?」
「這小傢伙又是誰啊。」鬼差這時才注意到,跟在劉元澈身邊的一個孩子,心想說莫不然這就是劉元澈這些年生的娃娃?
「牧兒,不得無禮。」
劉元澈只是淡淡看過去一眼,小傢伙立刻就老實了,不得不收起打量的目光,就算眼前這鬼差長得再駭人,他也只得抬起手來,恭恭敬敬的道了句,「吾乃大曆太子劉牧。」
「大曆太子?」這鬼差怎個知道今時今日外面是什麼世道,反正支支吾吾的應了肯定沒錯。這小孩說他自己是大曆太子,而劉元澈是大曆靖王,小孩管他叫王叔,這關係還難想嗎。
「不知,二殿下出去多時,可有捎過什麼口信回來嗎。」劉元澈不死心,他認為總要見到晟祤確認了才行,自從曦凰魂滅之後,晟祤也失蹤了,這許多年什麼消息都沒有,似乎並不是單單的巧合,也許晟祤真的知道些什麼,可以讓曦凰復生的辦法。
「靖王呀,」鬼差都被磨得沒了脾氣,「您啊,也就別問了,這殿下不肯告訴我們,我們哪個敢問。曦凰殿下生前,與三位殿下關係都不錯,三位殿下也都是極其寵愛曦凰殿下的,如今,大殿下繼任天君,二殿下被發配齊水之濱,我們三殿下不知所蹤,這天上地下多少人好奇,但是誰敢問啊,這不是硬生生又往人家傷口上撒鹽嘛。曦凰殿下都死得啥都不剩了,要是還能復生,誰會放棄,可是三位殿下都當做過去了,可見,是真的回不來了。」
鬼差沒看到,他說起曦凰回不來的時候,劉元澈漸漸握緊了拳頭。
劉牧抬起頭看了看他的王叔,「曦凰殿下,就是王叔在找的人嗎。」
「小太子,你也別問了,你王叔心裡也不好受,可是人都死了,但凡有辦法,這天君還能一點動作都沒有嗎。曦凰殿下本就是玄女殘魂托生,註定要應這一劫的,天上地下誰不知道。」鬼差勸說,「死心吧,曦凰殿下魂滅之時,玄女的殘魂都回歸原本了,殿下連魂魄都散盡了,如何能復生,不可能的了。」
不可能了......
劉元澈如何不知道,曦凰乃是玄女殘魂托生,是昔日天後所求來的這一場宿命罷了。
最終,他完成了他本該做的事情,回去了他該去的地方,這世間,便再沒有一個曦凰了。
看來當年,曦凰魂滅之前所留下的那句,等我,其實只是為了空給他留個念想罷了。
沈朝凰機關算盡,曦凰義不容辭,他在曦凰殿下面前終是算錯了這一局,敗得一塌塗地。
劉牧跟著他王叔,悻悻而來,悻悻而歸,看樣子,他王叔並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一路上失落至極......這一次,是他執意要跟著來的,他就是想知道王叔這些年到底在尋找什麼,可是現下,他也不清楚自己這算不算是得到了答案。
曦凰......劉牧當然聽說過這件事了,當年仙夷宮之亂,他父皇可是親身經歷的。只是從來不信世上有神靈所在,後來,是真的沒有神了。
神不曾遺棄世間,也最終因這世間而死。
魂滅,究竟是什麼呢,劉牧還是不能理解全部,但一直都隱隱覺得,他對於曦凰似乎不是完全陌生的,可就是想不起來了。
......
「聽聞你又去了忘川。」
仇寧與大曆的交界,仇寧王如期赴約,二人自十年前那一場大戰之後,便時常小聚痛飲。仇寧王也是看著劉元澈這些年是如何經歷那些折磨,才一點點走過來的。
他不是要勸劉元澈放下,要是真放下了,劉元澈反倒活不了了。對於劉元澈而言,活在這世上唯一的希望,大概就是等待尋找了吧。只要劉元澈相信,沈朝凰會回來,劉元澈就還能撐著那一口氣。
「如今,不知不覺竟都已然過了十年,十年來,我不知多少次夢見當年,如今我才知道,我當時真的應該替他去死。」劉元澈握著酒杯的手,微微在顫抖。
仇寧王見怪不怪,這樣的話,他聽得太多了。「可你也知道,她不會讓你替她去死的。」
他們失算了,算錯了一步,沒想到沈朝凰竟然還會......
「當年他告訴我,讓我等他,從他逝去之時,我便日夜都在等著,十年來,幻想過無數次,他會如何出現在我面前,如何......」
也許只有這樣,才能夠在午夜夢回之際,緩解那痛入骨髓的癥狀。
「沈朝凰神機妙算,連你都不是她的對手,想來她肯定有自己的盤算。既然她說了她會回來,你便也耐心些,怎麼說這魂滅都不是那麼容易復生的,總要多給她些時間吧。」仇寧王也只能如此相勸了,但在他看來,沈朝凰復生希望實在渺茫的厲害,幾乎是不可能的。他也曾幾度去過忘川,聽那些鬼差的語氣,大概也都明白了。
「耐心......」劉元澈笑得萬般無奈,「若不是耐心,這十年我不知道多少次恨不得隨他同去了,如今空留我一人在這世上,所見的都不能與他分享,世事變遷,滄海化桑田,可唯獨他......不在我身邊。」
仇寧王抬手抓起酒壺,在他的酒杯里又慢慢斟上了一杯,「若你隨她去了,萬一她回來了,你又不在,又當如何。喝了這一杯,把這些不痛快的都忘了,繼續等著吧,總有一天,會有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