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君子之勇
次日一早。
花朝擁被斜倚在緋紅色迎枕上,雙眼微微闔著似睡非睡,喜兒挑開帘子進來瞅了她半日,見花朝睜眼方笑著行禮:「公主醒了。」
:「唔。」花朝漫不經心的應著下床。
天色有點暗淡,遠望去,西南方向隱隱有黑雲壓來。
:「劉總管一大早的就過來,說是夜間宮裡闖進了黑衣人,生怕驚擾了您,非得要奴婢進來問您睡的是否安穩,奴婢見您睡的正香,就給回了。」喜兒手腳麻利的伺候花朝洗漱畢,立在她身後為她梳妝,一面笑道。
花朝心裡冷笑著,面上只淡淡道:「哦,是嗎?我竟不知道。」
:「奴婢一向睡的沉,越發不知道了。」喜兒將一支金鳳流蘇簪cha在髮髻上笑道。
花朝站起身來,走到窗前軟榻上坐了,溫言吩咐道:「去後頭瞧瞧小王爺起了不曾,若起了,就喚他過來用早膳。」
不多時,琛兒從後頭過來。
兩人胡亂用了些早膳,依舊如前些日子一般下棋消磨辰光,喜兒依花朝的叮囑凈了手,將沉水香焚上,又煮了一壺茉莉香片,完了在一旁立了半晌,終覺無趣,到底尋個由頭出去閑逛了。
:「你在想什麼?」花朝微蹙眉責怪道。
琛兒定睛看去,才覺自己下錯了一步,忙笑道:「姑姑讓我一子吧。」
:「素日皆道你沉穩。竟是謬讚了。」花朝半是玩笑半憐惜道,心內想著到底是個孩子呢,若在尋常人家,且尚在父母膝下撒嬌賣痴,不過七八歲的年紀,這般突如其來地變故也難怪他心神不定。
琛兒垂下頭半日不做聲。
:「怎麼,如今連玩笑都聽不得了嗎?」花朝見他神色鬱郁。不覺聲色嚴厲起來,她雖素來寵溺琛兒。卻在每每想起「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之時而不免憂慮,生怕他未嘗知哀,未嘗知憂,未嘗知勞,未嘗知懼,未嘗知危也,是以常常教導其樂觀豁達無畏無懼。最不喜他如此優柔情態。
琛兒見姑姑動怒,忙起身道:「姑姑不要生氣,是琛兒錯了。」
:「古人曾言,無故加之而不怒,瘁然臨之而不驚,泰山崩於眼前而面不改色,心不跳者,為君子之勇。朱師傅耳提面命之際你總頗不耐煩,今日又如何?」花朝嘆氣道。
琛兒咬住下唇,沉默良久才道:「姑姑,琛兒只想知道,如果琛兒和姑丈之間只能活一個,那麼姑姑希望那個人是誰?」
:「怎麼這樣問?」花朝澀澀道。手中的白子無力的滑下。
琛兒執拗的望著她不語。
:「你自出生起便在我身旁,從未離開過一時半刻,我待你如何你是清楚的,早已超越了姑侄的情分,我是把你當親生孩子一般看待的,琛兒,你是我兄長地遺孤,也是我瀾氏所有的希望所在,無論如何,只要有我在。是不會讓任何人傷你半分地。」花朝坦然迎上他的目光。輕聲而堅決地回答。
琛兒到底說出口:「那麼,姑丈呢?」
:「如果你們之間只能選一個。姑姑希望活下來的那個是琛兒,可是,琛兒,你知道嗎,姑姑不會讓姑丈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去,姑姑會陪他一起,上天入地永不分離。」花朝站起身,望著外頭漫天的飛雨幽幽道。
琛兒瞧著她凄迷的神色,一時怔住。
四更天兒。
一身金色鎧甲的榮親王如約而至。
外頭暴雨如注,偏殿中一盞粉色宮燈,琛兒正安寧地躺在花朝懷裡,聽姑姑講著年幼的趣事。說來琛兒是有幾分象花朝的,無懈可擊的皇家氣派和淡定風儀叫人折服。
:「時辰到了。」榮親王淡然道。
花朝原本笑語連連,此時戛然而止,她定定看向琛兒,微微一聲輕嘆,琛兒自她懷裡起身,花朝為他扶正了金冠,細細打量半晌方抬眸望向榮親王道:「走吧。」
榮親王率先走出門去。
花朝牽了琛兒的手跟在後頭。
不過半柱香的辰光,花朝卻只覺那段路長的彷彿怎麼都走不完。
園門處燈火通明。
:「王爺!」劉總管上前行禮。
榮親王沉聲吩咐道:「好生保護公主和小王爺,寅時進殿。」
:「是,王爺放心,奴才不會誤事的。」劉總管恭敬道。
榮親王轉過臉來對花朝和琛兒道:「去吧。」
花朝點點頭,牽著琛兒正要從密道下去,忽又迴轉來定定看住榮親王:「皇叔應承朝兒地事,不會食言吧?」
:「怎麼,朝兒要反悔不成?」榮親王似笑非笑道。
花朝搖搖頭苦笑道:「如今朝兒能依傍的也只有皇叔了。」
:「那便是了,皇叔決不食言。」榮親王淡淡道。
花朝寒亮的眸子盯住他,忽一笑道:「朝兒想著皇叔也不會的,父皇在天上看著皇叔呢。」
:「去吧,一切小心。」榮親王神色一滯,隨即回復平靜。
花朝彷彿這才安心般的走近密道。
榮親王望著他們的身影,面上lou出扭曲地陰狠冷笑,還有大事得成的猖狂。
:「姑姑。」
地道很黑,琛兒緊緊握住花朝的手。
:「琛兒不怕,走過這條地道,一切都會好起來。」花朝柔聲道。
劉總管幹笑道:「公主說的是呢,小王爺別怕,很快就走出去了。」
地道很空,他彆扭的聲音緩緩回想著,極是瘮人。
:「姑姑,琛兒不怕。」琛兒伏在花朝耳邊低聲道:「有您在,琛兒什麼都不怕。」()